身在青楼,隔壁就是命案现场,明华裳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很快就睡得和死猪一样,一夜无梦到天亮。她睁眼?时,窗外鸟雀正叽叽喳喳叫着,明华裳神思恍惚,分不清自己在终南山还是在镇国公府。
“你醒了??”
屏风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知是怕吵醒她还是守了一夜有些疲惫,他嗓音微哑,尾音像打着旋,勾到人心深处。
明华裳一瞬间回神,想起这是天香楼,他们还在查案!明华裳赶紧坐起来:“二兄……”
她在枕头上滚了?一夜,头发被蹭的蓬松杂乱,头顶碎发像炸毛的猫一样支棱起来。明华裳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她悄悄蹭脸,祈祷脸上没有口水印。
明华章坐在屏风外,不?紧不?慢倒了?盏茶:“醒了?就来喝口茶,提提神。我一会要出?去,没法看着你,你最好?清醒着,不?要再睡过去了?。”
明华裳有些迷糊的脑子终于?清明过来,该说二兄真了?解她吗,她刚才确实有睡回笼觉的打算。
明华裳昨日和衣而?眠,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出?屏风,问:“二兄,你要去哪儿?”
出?于?礼节,明华裳睡觉时,明华章一直背对着床榻,没有朝里面看。他听到声音抬头,一眼?望到了?明华裳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
看来昨夜应该让她头发完全晾干后?再睡的,明华章唇边不?知不?觉带上了?笑。以前倒没发现,她头发这样浓密卷曲。
明华章心中生出?股怅然感,印象中她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原来,她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明华章收敛起杂思,说:“昨夜没人来,不?出?所料。看来不?能指望靠捷径抓住凶手了?,我打算去义庄查看张子云的尸体,最快中午才能回来。今日上午不?能陪着你了?,你尽量去找江陵、任遥,再不?济吹暗号叫谢济川出?来,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明华裳应是,难怪明华章做好?了?伪装,但脸和昨日的并不?一样。明华裳问:“二兄,义庄危险吗?”
明华章轻笑一声:“放死人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放心,我有成算的。”
义庄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建在荒郊僻野处,由官府把守。这种地方不?难混入,但同样也不?好?躲藏。既然明华章说有计划,明华裳就放下心来,认真嘱咐道:“二兄,你要小心。”
“你才要小心。”明华章起身,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顶那缕格外固执可爱的头发,说,“我先走了?。你如果累的话就在屋里待着,但不?要睡着;如果想出?去找证据,叫人陪你。”
明华裳点头,目送明华章拉开窗户,身形像鸿鹄一样轻巧利落,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晨光熹微间。
明华裳扒着窗户看了?许久,直到再也找不?到明华章的身影后?才收回视线。长?安的气?候和洛阳不?同,清晨颇有些冷意,明华裳搓了?搓胳膊,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有些怅然若失。
秦楼楚馆和普通做生意的地方不?一样,白日清闲,晚上才开始忙。明华裳醒来的时辰还算早,普通街坊或许已开始一整日的繁忙,但对于?平康坊,这个时间却太早了?,放眼?望去无人走动,众多花楼静静相对,仿佛还在沉睡中。
天香楼也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明华裳百无聊赖和树上的鸟大眼?瞪小眼?,明华章中午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她要做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饿了?。
明华裳自己都忍不?住尴尬,吃了?就睡,醒了?又想吃,她果然是猪转世吧。
明华裳腹诽过后?,还是顺从内心收拾仪容,打算出?门买吃的。然而?她坐到梳妆台前时,狠狠吓了?一跳。
她刚才就顶着这副尊荣和明华章说话?天呐,怪不?得明华章笑了?!
明华裳头发天生微卷,留长?了?之后?不?明显,但一旦刚洗完没打理就睡觉,比如昨夜,就会像今日一样炸成狮子。
明华裳在头上折腾了?很久,终于?将自己收拾到满意的程度,心满意足出?门。
明华裳想到要去买吃的,脚步都欢快起来,她蹦蹦跳跳往楼梯走,转弯时冷不?防看到一个黑影,狠狠吓了?一跳。
明华裳后?跌了?一步,手不?由自主按到匕首上:“是谁?”
里面的黑影不?说话,反而?转身就跑。明华裳忙追上去,三步并作两步拉住他肩膀:“站住,你跑什么?”
两人在楼梯上拉扯,动静惊动了?楼上的老鸨。老鸨披散着头发,从三楼探头来看,瞅见明华裳和一个黑影拉扯,眉毛一挑就把脸拉下来了?:“哑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好?好?擦地,竟然骚扰贵客?”
明华裳听到老鸨的声音顿住,她手一松,前面的人就趁机挣脱出?来,咿咿呀呀比划。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见到她后?不?说话。明华裳现在才有心思细看面前的人,他身材短粗,手指粗糙变形,看得出?来做惯了?重活。他五官还算端正,但一双眼?睛畏畏缩缩,肩膀也习惯性内扣着,明明年纪只有三十多,却给人四五十的感觉。
老鸨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因为着急,还差点在楼梯上崴了?脚。她哎呦哎呦叫唤着,明华裳看到了?,说:“老板娘,您慢些。改日还是修修楼梯吧,要不?然天香楼如此气?派,姑娘和老鸨却在楼梯上崴了?脚,传出?去让人笑话。”
老鸨讪讪笑着,拉住明华裳的胳膊,讨好?道:“您说的是。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明华裳端出?自己的人设,高扬起鼻孔看人,骄矜道:“我要做什么,还用?得着和你汇报?”
老鸨忙说不?敢,她暗暗瞪了?哑奴一眼?,说:“还不?快滚。看你那个丑样,别污了?贵人的眼?。”
哑奴看到老鸨差点摔倒,有些着急,但被老鸨一骂,他便讷讷垂下头,看起来逆来顺受,任打任骂。哑奴转身要走,明华裳道了?声慢着,拉长?了?语调说:“老鸨,你和这个哑奴该不?会有什么关系,故意袒护他吧?刚才他藏在这里,不?知道在偷看还是想吓人,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哪有。”老鸨赔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了?,“贵人您说笑了?,他一个奴才,我哪看得上他?您刚来长?安,不?了?解平康坊,做我们这行?的,日头不?升到正中,姑娘们不?会起床的。我看上午清闲,就让他趁人少打扫大堂,擦洗座位,刚才,他应当在打扫楼梯呢。你说,是不?是?”
老鸨最后?一句话是对哑奴说的,哑奴半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知道点头。老鸨又媚笑着看向明华裳:“贵人,他就是一个粗野之人,借他十万个胆也不?敢偷窥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他这次吧。”
明华裳也不?觉得哑奴在偷看她,但是不?是在偷看命案现场就说不?准了?。明华裳深知他们此行?来意,在形势明朗前,不?能打草惊蛇,她便也没有继续发作,佯装骄纵道:“谅你们也不?敢。让开,我要去给世子置办吃食了?。”
老鸨忙应是,讪讪让开。明华裳下楼时,借着提衣摆用?余光瞥去,看到老鸨骂了?哑奴两句,横眉冷眼?地让他去打扫楼层了?。
明华裳踏入辉煌明亮的大堂,心中若有所思。如果她没记错,张子云死前,就是哑奴送的酒吧?
莫非张子云之死和哑奴也有关系?要不?然,哑奴为什么要鬼鬼祟祟靠近现场?
明华裳琢磨着心事,穿过大堂,步入晨光中。她原本在烦恼命案,但很快就被新奇的长?安盛景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长?安逛街,充满了?新鲜感,尤其?对长?安的食物?。至于?明华章不?许她单独出?门的警告……在吃食面前,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明华章的话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平康坊位置当真不?错,隔一条街就是东市,明华裳一路边逛边吃,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返程,顺手给江陵、任遥、谢济川带了?一份。
昨日只有谢阿兄是一个人住的,虽然明华裳觉得谢济川不?需要,但还是带一份吃食慰问慰问他吧。
明华裳回去时,正好?撞到哑奴在擦洗舞台。只不?过看起来他走神了?,他盯着东二楼的封条,手里握着抹布,久久不?动。
明华裳没有掩饰脚步声,哑奴回头看到她,赶紧低头,默默洗地,似乎很害怕她。
明华裳秉持着心比天高的宠婢人设,昂首挺胸掠过,看都不?看一眼?。她走上西二楼,敲响广寒月苑房门:“郎君,你醒了?吗?”
很快,房门拉开,露出?一张生无可恋、无精打采的脸。江陵睡眠严重不?足,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但他看到明华裳手里的纸包,一激灵清醒了?:“这是什么?”
明华裳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着道:“我给你们买了?吃的,进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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