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快睡下了,江大世子突然嫌弃憋闷,要多加房间。老鸨自然无有不从,立刻把?花堆锦苑收拾出来,恭恭敬敬请江世子的婢女过去住。
明华章的要求有理有据,正义凛然,谁也不敢耽误办案进程,明华裳乖乖收拾了东西,跟着老鸨往东走。
老鸨忍着困帮明华裳推开门,殷勤说道:“您看,包厢我们每日收拾,干净的很。刚才我让人?将床铺换了新的,热水也给您备好了。大人?,您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鸨也知道隔壁是死过人的房间,她怕明华裳挑刺,态度极尽谄媚。明华裳故作挑剔地?看了看,屈尊纡贵说:“那就先这样吧。我眠浅,最厌恶别人?吵醒我,明日若我没出门,你们不许在我房门前烦我。”
老鸨自然是有?什么应什么。她将这位小?祖宗安置好?,打着哈欠告退,忙不迭回去补觉了。
等老鸨走后,明华裳立刻像做贼一样,趴在墙上敲敲打打,检查有?没有?机关漏洞。她里?外都查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窥视,这才终于放心,去屏风后沐浴。
她不知道明华章什么时候来,不敢洗太久,大致清洗了一下就擦着头发出来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擦拭头发,从铜镜中?看到?了后方?胭脂色的床铺,她的手?逐渐放慢,环视一周,有?些难以理解此刻的状况。
她为什么有?种,坐在新房里?等明华章的糟糕既视感?呢?
明华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些龌龊念头赶出去,强行让自己?思考隔壁的死人?。
明华章只是把?她当妹妹,不放心妹妹和外男同住一宿,又担心妹妹怕黑、怕死人?,所以来陪着她而?已。她竟然对兄长生出这种想法,真是卑鄙可恶。
明华裳正在走神,忽然听到?窗边一动,一阵凉风吹到?她脖颈里?。明华裳打了个寒战,慌忙站起?来。
有?人?轻巧敏捷落到?地?上,转身合上了窗。明华裳看到?那道颀长的背影,下意识松了口气:“二兄,是你。”
明华章栓好?窗户,仔细检查过所有?窗锁,这才说:“时间不早了,你……”
他转身,看到?明华裳此刻的模样狠狠怔了怔,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你……你刚沐浴?”
明华裳手?里?抱着湿哒哒的巾帕,乖巧点头。明华章神色更不自然了,他握拳在唇边咳了声,手?指绷紧:“这是在青楼,外面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怎么敢在这种地?方?沐浴?”
明华裳认真解释道:“我洗澡前检查过,房里?没有?小?洞。而?且我洗的时候用屏风在浴桶外围了一圈,将衣服、床单都挂在上面,我自己?试过,完全看不到?才脱衣服的。”
明华裳很认真地?向明华章证明,她洗澡前是深思熟虑过的,明华章听着却更尴尬了。
脱衣服这类细节,倒也不必描述的这么细致,明华章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屏风,他脑海里?仿佛都勾勒出她围屏沐浴的情形。
明华裳一直没开窗,水汽氤氲在屋里?,空气中?细细浮着一股温润幽香。明华章僵硬地?将视线移开,他注意到?圆凳上堆着一叠衣服,梳妆台前放着柄木梳,齿痕间还勾着几根头发,床上的被褥浅浅压出来一道折痕,包厢里?空间明明不算小?,却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明华章再一次在心中?默念他们是兄妹,她听到?他的无理要求后二话不说和他走,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的兄长,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明华章默念了三遍,觉得?内心平静下来了,说:“你折腾了一整天,身体该撑不住了,快睡吧。”
明华裳这一天十分充实,早晨她还在终南山腹地?里?跑步射箭,中?午骑马出山,下午在长安城和暗探接头,之后又马不停蹄来天香楼点花魁、问话、查案。折腾到?现在,她确实早就累了。
但明华裳犹豫:“二兄,今夜不是要守株待兔吗?”
“我盯着就行,你安心睡觉。”
“那怎么能行?”明华裳矢口否决,“我陪你。”
“不用。”明华章看到?她不断滴水的发梢,低低叹了声。他从旁边取了块干净的棉布,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轻轻为她擦头发:“你的用途从来都不在武力,盯梢这种活用不着你。你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明日才有?足够的精力找凶手?。如果今夜抓不到?凶手?,明日就要想办法进现场了,到?时有?你动脑的时候。”
明华裳心情慢慢安稳下来,说:“那我陪你守半夜,你也忙了一天了,不能什么事都堆到?你身上。”
“不用,我不累。”
“二兄也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累?”明华裳说,“我明面上是江陵的婢女?,明日有?机会偷懒补觉,你却不行。好?了,就这样说定了。”
明华裳自顾自敲定,明华章轻轻按压着她的发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屋里?又恢复安静,明华裳忍不住抬眼,从铜镜中?看身后的人?。
他身量高,镜中?无法照到?他全身,只能看到?他宽阔平直的肩膀,和用粉涂黑的脖颈。哪怕这样也不影响他的美貌,有?些人?,仅看身姿、骨架、气质,就足以成为美人?。
他手?指压着棉布,包住她发梢缓缓揉捏,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漂亮又有?力,有?种暴力美感?。明华裳问:“二兄,你这样累吗?”
“嗯?”明华章怔了下,意识到?她在问脸上的伪装,“不累。”
然而?光想一想就知道,脸上贴着东西,无论如何算不上轻松。明华裳说:“要不要先卸下来,休息一晚,等明日再伪装?”
“不必了,万一发生意外,恐怕来不及。”
“有?江陵在呢,让他出面就好?了。”明华裳坚持说,“你这个地?方?粉都掉了,不如都卸掉,明日再画。”
明华章皱眉:“哪里??”
明华裳转身,指向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明华章从镜中?看了眼,果真,这里?原本是涂了粉的,但被衣领磨蹭,已经有?些掉色了。
既然要重画,重画一块和重画全部也没什么区别了。明华章叹气,问:“这里?有?水吗?”
“有?。”明华裳立即道,“老鸨多送来一桶洗澡水,我没有?用过,我这就去取。”
明华章一时没拦住,明华裳已蹦蹦跳跳跑远了。明华章手?还抬着,指尖缩了缩,放弃般收回来:“不用这么麻烦。”
明华裳头发半湿,随意披在身后,磕磕绊绊端了盆水过来。明华章已取下脸上的假皮,浸泡在清水中?。
明华裳看得?一愣一愣,伸手?比划:“这个地?方?鼓起?来点,这个地?方?变宽,明明没动多少?,竟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千人?千面,但认脸时关键部位就那几个。鼻梁、颧骨、下巴调整后,就足以变一张脸了。幸好?明华章骨相流畅,给他留了充足的调整空间。
随着脸上的假件一一取下,熟悉的东都玉树也出现在她眼前。不消明华章说,明华裳立刻拿出热巾帕,轻轻擦掉他脸上的黑粉。
明华章本来想自己?来,但转念一想明华裳看得?更细致,便由着她去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明华裳拿着手?帕,拂过哪里?,哪里?就像堵石开玉一样,粗糙丑陋的外壳落下,露出里?面清俊莹白的玉。明华裳拧帕子,将他过分粗褐的眉毛擦掉,露出本来修长舒展、根根分明的眉型。
前后对比太鲜明,明华裳从来没有?这样直观地?意识到?明华章骨相之俊秀,皮相之妍丽。明华裳看着面前还挂着水珠的脸,由衷说道:“二兄,你长得?真好?看。”
明华章本来闭着眼睛,半仰着头由她折腾。闻言他眼皮掀开一条缝,一刹间如天光乍破,云开月明,眼神中?仿佛倒映着湖光水色。
明华章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不在意道:“身外之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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