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扫过大堂中的人影,勉强端着世子的架子,矜持点头。等一关门,他的霸道贵气?就碎的渣都不?剩,眼?巴巴问:“你买了?什么?”
明华裳将大包小包放到案几?上,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对长?安不?熟,不?知道哪些摊子好?吃,这是我去东市边逛边买的。放心,我都尝过,保证味道不?错。”
江陵已坐到桌案对面,像条等待投食的狗狗一样,双眼?发光。明华裳将粥端出?来放好?,瞪了?江陵一眼?:“还有任姐姐呢,去叫任姐姐起来。”
江陵不?情不?愿爬起来,走到床前,叫唤道:“男人婆,醒醒,吃东西了?。”
任遥盯了?半宿,刚刚睡下,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不?知道什么虫子在她耳边聒噪,任遥不?耐烦地蒙头转身,那只虫子还紧追不?舍。任遥忍无可忍,扼住虫子的咽喉,狠狠将其?掴到地上。
明华裳正在摆茶果子,忽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江陵娇弱地“啊”了?声又戛然而?止,随后?传来挣扎声和呜呜声。
明华裳木然回头,只见任遥杀气?腾腾跨坐在床上,下方江陵被捂着嘴,拼命扭动挣扎。
明华裳眨眨眼?,不?确定接下来的画面她能不?能看:“那个,你们还吃饭吗?”
江陵和任遥坐到桌边,两人都面无表情。明华裳左右看看,替他们尴尬:“粥是我从东市现买的,听说用?骨头熬了?一夜,放凉了?就不?好?喝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任遥看都不?看江陵,拿起勺子喝粥。江陵冷哼一声,夹起一个环饼,咔嚓一声咬断。
听他咬牙切齿的咀嚼声,仿佛在咬什么人的骨头。明华裳唇角抽了?抽,继续笑着说:“昨夜盯梢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收获?”
如明华章所说,任遥沮丧道:“没什么收获,昨夜没人接近二楼现场。”
明华裳已有预期,并不?觉得失望,问:“那有人出?门吗?”
任遥想了?想,说:“我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老鸨出?去起夜,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才回来。”
“山茶也出?门了?。”江陵说,“她在楼梯里走了?很久,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竟然是她们俩?明华裳惊讶,忙问:“玉琼呢?”
任遥叹气?:“尤其?盯着她呢,但她没有出?门,一晚上房门都没开。”
这个结果出?乎意料,最怀疑的人没有出?门,反而?是两个没嫌疑的人闯入视线。难道是他们冤枉人了??
明华裳默了?片刻,缓缓道:“或许,还要再加一个人。”
“谁?”
“哑奴。”明华裳说,“今日卯时,我下楼的时候,在二楼楼梯口撞见他了?。”
“他?”江陵挑眉,有些意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早上我见她困的厉害,就让她先去睡觉,我继续盯着。我确实看到一个奴仆在大堂里洒扫,我没在意,倒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上楼的。”
“所以现在有三个人很可疑。”明华裳手指沾了?茶水,在案上比划,“老鸨,哑奴,和山茶。”
“山茶?”江陵不?可置信,“她伤了?腿,而?且那天她一直在跳舞,不?可能作案的吧。说不?定昨夜她只是起夜,但腿脚不?好?,在楼梯上走的慢。”
“但也不?能因此忽略她。”和山茶关系最好?的明华裳此刻却出?奇冷酷,一点都没有因为山茶可怜就打消对她的怀疑。明华裳说:“还有玉琼,我总觉得她身上的巧合太多了?。”
任遥道:“昨夜没有人靠近风情思苑,仅因为这些人出?门就将他们列为疑似凶手,是不?是太武断了??”
明华裳慢慢摇头:“不?,要紧的是看他们各人的反应,进没进门反倒是其?次。杀人手段有很多,但杀人后?的心理都是类似的。本以为已经过去的事又被翻出?来,谁坐不?住,谁就脱不?了?干系。前夜戌时许多人都看到张子云闹,可以确定戌时之前,张子云还活着。那大概能够推断,张子云死亡时间在前日戌时和亥时之间。前晚戌时到亥时和风情思苑有接触的人,与昨夜出?门的人交叠起来,两者都满足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就很大。”
明华裳思路清晰,任遥不?由跟着想下去:“前日戌时老鸨让哑奴给张子云送酒,山茶在准备舞蹈,玉琼被叫去西二楼陪客;亥时山茶回房歇息,老鸨最先发现张子云死亡,玉琼还在陪客。而?出?门的人是老鸨、哑奴、山茶,重合的只有老鸨、哑奴。”
任遥说着,颇为不?可思议:“竟然是他们?”
“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可能,事实才能证明一切。”明华裳说,“而?且我听山茶说,那天给张子云的酒是老鸨指定,然后?由哑奴搬上楼的。”
江陵问:“你什么意思?”
“我在想,我们一直盯着密室,是不?是被自己的思路迷惑了?。”明华裳慢慢道,“或许我们应该抛去花里胡哨的外在,回归本质。无论?密室再复杂,目的无非两个,杀人,窃画。从张子云的角度想,他刚杀了?自己的好?友卫檀,偷走了?女皇要求的大明宫图,朝廷密探无论?明的暗的都在找他,这种时候他定然如惊弓之鸟,戒心极重,不?可能被人偷袭而?不?反抗。但是外面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我怀疑昨日戌时之后?,张子云被迷晕,或者干脆被毒死了?。”
任遥试图理清明华裳的思路:“你是说,密室确实是密室,张子云死时只有他一个人?”
“只能这样解释。”明华裳说,“要不?然就算敌我力量悬殊,张子云也不?可能不?奋力反抗,再不?济他还能将画毁掉。他没有道理引颈就戮,除非那时他已经失去意识。”
江陵问:“所以你觉得,酒里有东西?”
“对。”明华裳说,“可能是老鸨提前将药下在酒里,然后?让哑奴搬上去,也可能是哑奴在运送途中下药。还有一点,房门是老鸨开的,不?排除她贼喊捉贼。”
江陵想了?想,思路说得通,但有些地方他还是感觉不?对。明华裳也总觉得别扭,似乎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明华裳越想越绕,说:“现在不?知道尸体状况,一切只能空猜。等我二兄回来,带回确定的死因,凶手画像就更清晰了?。你们在楼里继续盯着,我去给谢阿兄送早食。”
江陵这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不?用?管他吧,他可是世家子,不?会亏待自己的。”
“那不?一样。”明华裳说,“他食不?厌精是他会照顾自己,我去送饭是我的心意。我先走了?。”
任遥见状欲起身:“我陪你去。”
“不?用?。”明华裳拦住任遥,“任姐姐,我昨晚睡了?一夜,这种小事我去就好?。反倒是你守了?半夜,急需补眠。你快去休息吧,你养足精神,接下来才能好?好?完成任务。”
任遥心想送饭而?已,能有什么危险,便没再坚持。明华裳抱着纸包走出?天香楼,她想着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吹口哨,好?把谢济川钓出?来。她有意往偏僻的地方走,忽然,她身形一顿,忙闪身藏在墙后?。
明华裳小心翼翼探头看,前面,似乎是老鸨和哑奴。
老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哑奴还是那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明华裳壮着胆子伸出?耳朵,凝神听老鸨的话。
老鸨情绪很激动,似乎在说:“……你可真是个废物?,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药你下了?多少?”
药?什么药?
明华裳探出?身体,越发努力地听。哑奴咿咿呀呀比划了?什么,老鸨脸色稍缓,说:“你确定放的是迭梦散吧?”
明华裳偷听太入神,没留意手里的纸包撞到墙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明华裳身体霎间收回,不?断祈祷前面的人没听到。然而?老鸨的耳力出?奇得好?,她回头,警惕地扫向墙角:“谁?”
明华裳屏住呼吸,尽力放轻脚步,小心往后?撤。老鸨在风月场里打滚这么多年,已感觉到不?对,大步朝这边走来:“是谁在后?面?”
老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华裳心生绝望,就在她想扯什么借口蒙混过关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双冰凉的手,捂住她嘴唇。
明华裳瞪大眼?睛,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嘘了?一声,用?气?音说:“别说话,跟我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明华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谢济川不?笑的时候,声音是这样寡淡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