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戳中了痛处,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粮站统购价压得低,咱自己留的又不够吃!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我看建国说得对!得琢磨点别的进项!”
“别的?除了土坷垃,咱还有啥?难不成去抢?”
“话不能这么说……”
七嘴八舌,嗡嗡嘤嘤,像捅了马蜂窝。
大队长老赵眉头拧成了疙瘩,使劲拍桌子:“吵吵啥!吵吵能吵出粮食来?有想法就说想法!别光发牢骚!”
屋里稍稍安静了些,但那股焦躁不安的空气还在无声地涌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兴平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
“老少爷们儿,听我说一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陈兴平站起身,说道。
“去年冬天,我为允棠想吃口鱼,去凿了冰窟窿。”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事的笃定,“那冰,冻得比石头还硬,一钎子下去,震得手发麻。可凿开了,就有鱼。那鱼在冰底下猫了一冬,肥得很!城里人,稀罕这个!”
他顿了顿,看着大家:“种地,是咱的根,不能丢。可光靠地里刨食,就像李老蔫叔说的,是本分,可这‘本分’它养不活人了!咱守着河,守着野池塘,为啥不能自己养鱼?”
“养鱼?!”李老蔫像被蝎子蛰了似的跳起来,旱烟杆子差点脱手,“兴平!你娃是不是凿冰把脑子冻坏了?鱼是那么好养的?那是龙王爷管的玩意儿!咱祖祖辈辈谁养过?啊?”
“老蔫叔,”陈兴平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毫不退缩,“东北那边,早有人搞了!我当年在那边听人说过,只要水好,肯下力气,比种地来钱快!城里缺这个!”
“说得轻巧!”吴会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算计,“兴平,这可不是你凿个冰窟窿捞两条鱼那么简单。搞养殖,鱼苗打哪儿来?那是要花钱买的!钱从哪儿出?队里账上那几个子儿,买粮种、买化肥都紧巴巴!还有,挖塘,那是大工程!壮劳力都去挖塘了,春耕谁管?误了农时,秋后喝西北风去?最要紧的,”
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陈兴平,“养出来了,卖给谁?粮食统购统销,这鱼……它算啥?私人买卖?那叫投机倒把!国营饭店?人家凭啥收咱的?你有路子?”
吴会计这一连串问题,像冰雹子砸下来,把刚刚被陈兴平点燃的那点火星子又砸得七零八落。
屋里重新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是啊,鱼苗、人工、销路,还有这要命的大帽子……哪一样都是难过的坎。
陈兴平的心也沉了沉,但他没坐下,反而挺直了腰板:“王会计问得好!句句在理!可咱不能光看见难处,就缩着脖子等死!鱼苗,我知道县水产站今年新到了一批草鱼、鲢鱼苗,是推广的试点,价钱有优惠,还能申请点扶持!只要公社批条子,咱就有门路!挖塘,咱不占春耕大忙的时候!趁现在刚开春,地里活还松快,各队抽人,轮着干!集中力量,一个月,就能挖出个像样的塘基!至于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