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五识散磕完,随便找个山头或水乡,长卧不起。
“至少三日内,父皇不会知道。”谢治想了想,道,“重重不会和父皇说,最多半夜爬隔墙来我这里闹一下。老三也不敢提及——他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回府,一夜风月后,杀了整个杂耍摊的人吧?”
卫旭倏地一挑眉。
她忽然觉得,这位太子爷,倒没那么傻白呆愣。
的确成长了几分。
她见谢治又怒气冲冲走了,沉吟。
不一定。
那位尔玉殿下不会说,别人不一定。
比如药馆那日,信口报出几串药名位置的公子,打量她的视线,总让她不甚舒服。
像是被看透所有伪装。
*
宣珏自太极殿告别,已是深夜。
蒋明乐呵呵地,想要送他出宫门,宣珏颔首道:“不劳公公,我自行离开即可。”
谢策道神情莫测,立刻派人去了未央宫,得到消息说,太子带人走了。
帝王摆摆手,道:“等明日朝会再谈。”
宣珏心知,恐怕是要朝会之后,扣押住太子,再另行打算。
今夜,陛下还不想打草惊蛇。
蒋明便唤来两个宫人,替宣珏掌灯。
天金阙处,宣珏也曾以步丈量,对其中布局很是熟识。
宫人本打算走平路,宣珏却指了一处小路道:“走此处是否更近些?急着回府。”
宫人点头。
宣珏便踏上那条林间小道——未央宫背后的树丛。
心想:她应是睡了。
看未央宫灯火已熄,宣珏收回目光,正踏步向前,忽听到前面木叶簌簌,有人攀越最矮处的宫墙,再顺溜踩着枝桠,灵动得堪比猫,落在了不远处。
她也像是没料到有人经过,刚一抬头,愣了下,心虚地后退半步,心道:“深更半夜,撞鬼了。”
宣珏起先还以为是宫闱里,贵人养的猫,等人落地,急匆匆转身就要走后,才反应过来,淡淡唤了声:“殿下。”
又道:“大半夜的,您还未休息呢?”
谢重姒:“……”
她也不躲了,笑道:“大半夜的,宣公子这是刚从哪出来呢?”
宣珏:“太极殿。”
谢重姒愣了下,问:“你去找父皇干甚?等等,父皇刚派人来未央宫找阿九,你让的?”
宣珏温和着声:“臣干涉不了陛下的决断。”
谢重姒:“……但你影响了他这么决断。”
宣珏:“臣只是如实告知。殿下这是要出宫么?”
谢重姒:“……不。”
“那臣送殿下回宫?”他抬掌向上,做了个请,指向未央宫主门,“或者,殿下原路返回罢。”
宣珏明明是温和含笑,谢重姒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想让她插手的意味,上前一步问道:“阿九是卫旭,对不对?”
“说不准。”宣珏笑了声,在宫灯下注视着她。
箭袖短打,罕见的黑色,很少见她如此穿着。
不过倒是意外衬她。
黑发高束,肌肤雪白,一双杏眸在明灭的马蹄宫灯下,犹如闪烁的曜日,浓烈炙热。
宣珏复又道:“不过看太子这么焦灼,八九不离十。更何况明日就能见分晓了。殿下,您最好莫要插手,信我。陛下……震怒。”
震怒到谢治都要被削一顿的地步。
“那她会死吧?”谢重姒抬眸看他。
宣珏想了想:“或许,由陛下定夺。”
他这句里的“或许”,就是个委婉的“会”。
谢重姒听懂了,敛下神来:“行。要真的是卫旭,事关国祚,我不插手,我也插不了手。踏足邻国,她是自己找死。本来我还以为是赵九州呢,毕竟她不管朝廷事,游历山水去了。”
说罢,就转身,越过宣珏,正准备从另一边回未央宫。
同宣珏错身而过时,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宣珏垂眸看她,忽然道:“也不是不能救。”
带有檀香味的气息清冽如雪,喷洒在谢重姒耳侧,一时间酥麻颤栗,谢重姒险些没听清他又说的话:“微臣瞧见,殿下似是恻然。若是实在难安,可让金大夫连夜接她离开。鬼谷之人,陛下也不敢随意拿下的。”
宣珏语气随意至极,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事有蹊跷。这女子上位者惯了,肯低伏做小留在三皇子府,恐怕还有其他心思。
是得留一命,见尔玉不忍,他顺坡下驴说上一嘴罢了。
但谢重姒听到他说什么后,瞳孔一缩。
指尖微颤,下意识地道:“你就不能不要搀和进这种烂泥摊子里!她要真是卫旭,藏在皇子府邸,是为了戕害忠良还是为了霍乱超纲?!又牵扯到夺嫡纷争,还有每年礼部科举,必不可少的徇私舞弊,今年这事儿还是三哥在负责的——乱七八糟的波云诡谲,没准这事完了,一堆人下狱的下狱,削职的削职……”
谢重姒一顿,察觉到宣珏倏忽变得幽深的眸,面色不变地把那句话“你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做你四面不沾的温贤臣子,好好地青云直上”吞了下去。
话锋一转:“你是要把这水搅得更浑吗?”
宣珏慢吞吞地放开谢重姒的手腕,唇角笑意不变,清湛的眼眸也依旧温和,颔首道:“不敢,殿下太高看我了。方才见您急着离开,多有得罪,还望您勿要介怀。对了,殿下提到礼闱一事……”
他看了眼那早就避开,不敢听贵人论述朝堂之事,退到树林外的两位宫人。
干脆低下头,真的凑到谢重姒耳边,微不可查地试探问道:“是觉得三殿下,会因此一蹶不振吗?还是会因别的原因,忽然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