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卫旭睁眼瞧了他一眼, 复又缓缓阖上眼,像是困倦极了,道:“身子骨不如前, 自然要寻点外物依靠。”
谢治没说话, 阴柔的丹凤眼死盯着卫旭,过了会才道:“你怀了谢温的孩子。”
“我打掉了。”卫旭眼皮一掀,坐了起来,谆谆教导般道,“久安——你是得了这个字对吧?朝政之事不放心上,在你三弟府上安眼线倒是挺欢快。水患治完了吗?东齐, 哦你们叫大齐,齐国雨水比大梁丰沛得多, 不急治理, 春末夏初的水一淹, 整年都得没粮种了,你……”
谢治却明显不和她在一个调上,声音都带着绝望:“凭什么!谢温可以,我就不行吗?!”
他覆身而上, 压住卫旭,握住她细瘦手腕。
昔年她也有毒瘾,但还没这么虚弱。
披着机关铁甲, 轻啜一口水烟, 还能接着铁甲的助力, 把他拎起来,拎到对视的高度,挑眉道:“哟,小崽子, 又想逃啊?”
卫旭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冷了下来,又笑了,残忍地道:“不行。你眼睛,不像他。谢温更像。”
“是,他像你那心上人!像到你在江南,看到他,就魂不守舍,赶着上去,求人家睡你吗?!”
卫旭:“谢治。”
她一字一句地笑道:“搞清楚啊。是孤在嫖他,又不是他在上孤。他和我府上成百上千的面首,并无二样。孤都不觉羞耻难堪,你在这越俎代庖个什么劲儿?”
谢治缓缓放开她。
卫旭还嫌不够,“其实你妹妹最像,可惜她不是男儿郎。又或者,思来想去,你父皇没准更像?”
谢治咬牙切齿:“所以,只有我不行吗?!”
他有种想要扼死她的冲动。
这样,他唯一的那点绮念和期望,都能不复存在了。
十三四岁时,他代父巡视边关,遇敌袭击,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卫旭捡回公主府。
大长公主难得见着一个和周朗有七八分相像的,想留便留了,给人治伤,养人逗个趣,怕人逃,还给人脚脖子上套了根金灿灿的细锁链。
结果阴沟里翻船了——人家是隔壁国的太子。
卫旭难得和妹妹面面相觑,尴尬至极,咳嗽了声道:“杀,还是留?”
卫旭当初是想杀了他的。
横刀都逼至他脖上了,却又收回刀鞘,卫旭对卫昀天摆手道:“算了。此事错在孤,是孤一时鬼迷心窍。送他回东齐。真打起仗,孤去。”
卫昀天倒像担忧她般,喊了一嗓子:“姐!”
谢治从未见过这种女子。
哪怕母后能纵横捭阖,也是宁静温和的,没这般肆意妄为过。
想杀人便杀,想囚人便囚,想放人便放,更重要的是,她做得了主——
也从未算过糊涂账。
在昭阳公主府的大半个月,看她杀伐果断,亲手劈了批刺客,又将俩个贪官下狱。
那是不可逾越的巍峨高山。
让人望而生畏,触之胆寒。
少年人慕强,他甚至在回朝后,尝试学她。
不过总是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他因此踌躇不前,画地为牢。
可有朝一日,这山自己倾塌,粉身碎骨——
谢治接受不了。
“你行啊。”卫旭气死人不偿命,“太子爷有什么不行的。您要宽衣解带,试试吗?”
她喉咙被紧攥,还能笑得出来,夜狼般的竖瞳溃散,道:“还是说,小阿治啊,你这二十有四了,还没个女人呢?”
谢治:“……”
他肝肺都要被气炸,倏地放开手,不置一词地甩袖而出,踹门声之大,连远在院外的亲卫都咯噔一下,心想这祖宗虽然平时四六不着,但脾气温和,毕竟被宠着长大,就是个纨绔少爷脾性,也从不责罚下人——
这是点了火|药包么,这么大气。
亲卫们眼观鼻,鼻观心,见太子爷面色阴沉撂下一句话:“看着人!”
然后走去别院,是武器库。
亲兵:“是。”
心里却嘀咕:这是勾搭不成,恼羞成怒要杀人吗?
过了片刻,太子爷回来了,拢袖入内,亲兵立刻垂下头。
其中一个小声道:“不像是刀啊。”
“殿下腰间有佩刀呢,杀人用不着再跑一趟。”
谢治再次回房时,卫旭坐于床榻,屈腿,手腕搭在膝盖上,像是只被惊扰的斑斓猎豹,听到声响,淡淡地抬头。
谢治心性藏善,再怎么发怒,也不至于做出辱人的事儿,卫旭心里门清。
也就肆无忌惮多刺了他几句,否则这臭小子,支棱不起来。
温室里养大的,没甚紧迫性,他那三弟都把想要夺嫡写在脑门上了,他还在优哉游哉填着小曲。
见谢治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卫旭还有些诧异这位又赶回来干甚。
“擦咔”一声。
足腕间寒光一闪。
谢治将铁链另一端锁死在床头,冷冷撂下三个字:“别想走。”
卫旭像是觉得这场景熟识,笑了声,带着拿捏人七寸的乾坤在手:“别傻了,你父皇来,我得没命。被一国皇子折辱的敌国将领,能有命吗?”
谢治喝道:“那你知道没命,还跑来齐国作甚?!找乐子吗?!”
“这倒也不是。”卫旭像是乏了,声音小了下去。
她脾气渐躁,有次清醒后,发现跟了十多年的亲信,被她砍得血肉模糊,心知不能这么下去了,开始琢磨怎么自杀。
就收拾了够半年的五识散。
大梁她逛得烂熟,便去了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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