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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兆收紧指节,喊他:“乌见浒,出声。”
良久,神识中才响起那人声音,惯常的不正经:“突然问我这个,担心我?”
容兆的心神一松,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我问你在做什么?”
乌见浒已然站不住,手撑着剑一侧膝盖重重砸下地,不断吐出鲜血。
狂风肆虐后,众弟子终于看清楚他的模样,骇然不已,纷纷收剑围了上去。
“宗主!”
乌见浒垂首跪于地上,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襟,脏腑丹田有如被千斤巨石碾过,喉口的血腥味还在不断上涌,眼前已出现幻象,天光依稀入眼,光晕溃散,迷蒙一片。
他听到神识里容兆隐约的声音,有些想笑,可惜连牵动嘴角都困难。
“没什么,做了件蠢事,”他慢慢说着,“自讨苦吃了。”
进境不成还遭了反噬,引发灵力暴乱伤及丹田,可谓愚不可及。
容兆微微皱眉:“你做了什么?”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真没事?”
“没有。”
乌见浒说得轻描淡写,容兆便也不问了:“你悠着点吧。”
断开传音前,那人却又叫住他:“容兆,真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你想听什么?”
“你自己想,”乌见浒不依不饶,“云泽少君不是最会哄人?”
这是歪理,容兆从没哄过谁,也懒得争辩。
“乌见浒,不想我担心就老实点,”他声音一顿,“下次别再做蠢事了。”
没想到他会承认,乌见浒还是笑了,笑声格外愉快:“好吧,下次尽量。”
体内的痛意尚在灼烧,失去意识阖眼前他想——
真能让容兆生出几分担心,似乎也挺值得,蠢便蠢吧。
边城凉州。
三日前元巳仙宗一行人到此,就地休整,为进入荒漠做准备。
这里是北域边境上最大的一座城池,身后便是漫无边际的万里荒原。
虽名为荒漠,只是不适宜人居,其中妖类异兽不知凡几,上品天材地宝也屡见不鲜,所谓危机与机缘并存,总有胆大之人热衷来此历练探险。
当年容兆便是为追寻几只上古异兽的踪迹,孤身深入这荒漠腹地,才会落入那幻境之中,牵引出今日种种。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情,推开屋门想出外透口气,外头恰有人来问:“云泽少君,我等已在此耽搁数日,究竟何时能动身入荒漠之中?”
对方是紫霄殿的一个小头目,这次出来容兆自己带了二十人,莫华真人又另派了二十人给他,名为护卫,行的却是监视之事,这一路过来没少给他找麻烦,言语之间也颇不客气。
容兆无甚反应,看外边暮色将合,打算出去走走。
“云泽少君,”对方见他不理人,不由提起声音,如同质问,“少宗主命在旦夕,等着那金丝雾蕊救命,你还要犹豫到几时?”
容兆冷冷瞥过去:“你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带人进去。”
“你——”
“宗主先前已派过两批人前来,结果东西没找到人还折进去大半,不多做点准备将用得上的东西备齐全,贸然入荒漠之中等同送死,你若想去便去。”
容兆不咸不淡地说完,那人咬紧牙关到底生出了犹豫,即便想给容兆找不痛快,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容兆不再搭理他,迈步下楼,出了客栈。
他只带了三两侍从,出门左拐一条街便是这座城中最大的集市,往来荒漠之中的修士多会在此落脚、互通有无,在这里很能找到一些别处见不到的稀奇之物。
容兆却兴致缺缺,只是看,没有出手的意思。
“公子要不要多买几根头绳?”不起眼的小摊背后,摊主靠在座椅里打哈欠,老神在在地叫住他,“看您这金尊玉贵的模样,想是大宗门出来的,第一次进荒漠里吧?这两个月是里头妖风最盛时,就您这一头青丝,进去里面只怕没两下就要被吹得披头散发的。”
容兆扫一眼他的摊子,卖的都是极其寻常之物,连下品宝器都不见一件。
对方像看出他的想法,笑笑道:“您别看我卖的这些不起眼,实际都是进去那荒漠里最合用的小东西,多的是人不信邪,进去了里头才后悔。”
容兆问:“你只有炼气修为,难道就敢进去那荒漠里边看?如若没有,又怎知里边是什么样?”
被一眼看穿修为,那人心知碰上了个高手,高兴道:“我在这里摆摊几十年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我这人就喜欢跟人唠嗑,当然是听那些进去过里头的人说的,公子不信便尽管问,关于这荒漠里的种种,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幻境,”容兆随意说道,“你有无听人提过在里头进入了幻境中?”
“那多了去了,”对方道,“荒漠里最多的就是异兽和还没有化形的妖精,制造幻境迷惑人是它们最擅长之事。”
“我说的,是肉身入幻境中,并且得到功法传承、提升修为。”
对方摸了摸下巴,犹豫道:“那除非是得了莫大机缘……”
“如若在幻境中与人结契呢?”容兆继续说道,“识海中真实烙下契印,破开幻境后依然存在。”
“那不可能!”摊主一愣,脱口而出,“幻境是虚妄,契印却是神识之中最本真的部分,怎可能诞生于虚妄之中?”
“你觉得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容兆微微摇头,未再说下去——确实是悖论,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之事,与一炼气期的修士说,无异对牛弹琴。
他再次晃眼扫去,视线落至摊子边角处的一枚竹埙上,伸手过去。
另一只手同时覆上,先他一步拿起那埙,熟悉的宽大手掌、修长指节,自黑色袍袖下伸出。
容兆抬眸,对上来人含笑的眼,晃神了一瞬。
“乌宗主怎在此?”
心头那一点微妙波澜散去,他不着痕迹地端详面前之人——
依旧是惯常的黑衣黑袍,通体乌黑的毛皮披肩搭在最外,显出深浅层次,看似与平常无不一样,又似确实有哪里不一样。
容兆的目光落回他脸上,意识到这人今日面色似乎有些苍白。
不待他细想,乌见浒开口:“先拿先得,云泽少君,一枚竹埙而已,你不会跟我抢吧?”
容兆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便也来做什么。”乌见浒道,不怎么经心,更听不出真假。
容兆无言看他,转身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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