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徐义生的腰板都比往常挺得更直。
约好的小龙坎火锅很快实现,父女二人坐在热闹的大厅里,夹一片薄薄的牛肉,在滚滚红锅里涮个几秒,冬日里的锅子吃得人心满意足。
老徐也想说点什么应景的话,咂咂嘴,绞尽脑汁,奈何文化限制了想象。
“拿奖这种事吧,你爹可从来不敢妄想会发生在你身上。”在徐晚星期待的目光里,他就来了这么一句,末了,还补了把刀,“记过倒是梦见过不少回。”
徐晚星死鱼眼,“这大喜的日子,您可盼着我点儿好吧。”
朴素的徐家父女在插科打诨里吃完了这顿价值不菲的火锅。出门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交流本餐的心得体会。
“也没觉得比咱们巷子外头那家好吃到哪儿去。”
“是吧我也觉得,还死贵。”
“毛肚不太新鲜。”
“价格倒是开了眼界。”
父女俩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对于突然从校霸级名人变成了学霸界代表人物的徐晚星,麻将小分队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欣然接受。
依然是课间观光时分,徐晚星不在。
于胖子闲闲地倚在走廊上,摇头感慨“咱哥这跨界表演可以啊,跌破大伙的眼镜,惊掉了我的下巴。”
春鸣伸手朝他脖子下一探,“掉了个下巴都还剩下三个,你这下巴有点多啊,于庆庆。”
于胖子一把拍掉他的手,瞪圆了眼睛,“你给老子圆润地滚”
“不好意思,人瘦,滚不圆润。不如您来示范一个”
于胖子气得哆嗦,指着春鸣“你他妈一天不嘴贱讽我几句,日子过不舒坦是吧”
春鸣柔情万种,“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
于胖子吓得屁滚尿流,跑了。这一招,春鸣屡试不爽。
大刘有点怅然若失,总觉得徐晚星从校霸变成学霸了,和他们混在一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咱哥都快成学霸了,成天和乔野混在一起,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春鸣拍拍他的肩,说“往好的方面想,咱们几个社会的渣滓里,好歹还出了块金子。将来踏上社会,混不下去了,有徐晚星一口饭吃,就有咱们一口泔水赖以生存。”
大刘很生气,“呸,你才吃泔水。你们全家都吃泔水”
大刘也紧跟于胖子的步伐,气呼呼走了。
春鸣扭头,对一直站在墙角根后,只露出一点影子的人摊手“我太难了,跟着一群没文化的人交朋友,连修辞手法都没人懂。”
那影子动了动,走出来时变成了矮个子少女。
春鸣看她两眼,挑眉,“你可别多心,你拿了奖,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虽说你丢了咱们校霸的脸吧,但大家都是宽容大方的人,没谁小肚鸡肠嫌弃你。”
徐晚星斜眼睨他,“那真是谢谢你们了。”
她久违地靠在栏杆上,与春鸣一起看着走廊上的人来人往,闲闲道“拿了奖也是徐晚星,只不过过去是单一的校霸,现在是校霸加学霸,双栖。”
春鸣“三栖吧,说漏一个。”
“哪个”
“脸皮之厚,也是一霸。”
徐晚星懒洋洋一笑,“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
收获了一只奖杯、一本证书,徐晚星想了想,把证书放回了家中,偷偷将奖杯塞进了乔野的抽屉。
于是早晨踏入教室的乔野,刚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书,就触到一件冰凉的物件。他低头一看,手里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奖杯。铭牌上写着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
再一侧头,对上了谁的视线。
走廊上,那个总是迟到踩点的矮个子少女破天荒起了个大清早,好整以暇倚在教室外面,唇角噙笑望着他,然后大摇大摆走进来。
他挑眉,“给我的”
“给你的。”
“你不觉得我把这东西拿回去,我爸妈看了会更生气”
“那就偷偷藏起来。”
“意义是”
“进贡。”她冲他笑,语气轻快道,“你送我盔甲,我打了胜仗,当然要平分战利品了。”
“已经分过了。”乔野把奖杯还给她,低低地笑出了声,“荣耀,喜悦,胜利,我都体会到了。”
过往十来年里,独来独往,喜是自己的,忧亦是私人的。遇见她之后,才明白何为分享。
她站在台上光芒万丈时,他亦是最满足的人。
徐晚星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他,而他面带笑意,漆黑透亮的眼珠像是粹了光,带着柔软的神色与她对视。
这个期末,徐晚星依然活在学霸给的额外任务里。
单词量飞快增长,阅读题正确率上升,文言文不再一知半解,理科题资源共享。在乔野拆掉石膏后,她也并未意识到自己可以功成身退,重新回归麻将小分队的放学队伍里,依然与他一同回家。
他并非话多之人,偶尔走在一起,沉默的时刻多于交谈时分。
她和春鸣他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哔哔个没完,绝不会冷场。可和乔野走在一起时,不说话似乎也很融洽。
他从校门口的小摊上买来两只烤红薯,分给她一只,“暖手。”
她不假思索啃了一口,含含糊糊问他“乔野,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乔野一顿,侧头看她,“怎么”
“就随口一问呗。”
是吗。
他漫不经心换了只手拿那滚烫的红薯,“c大。”
鼎鼎大名的国中之重,即便早有预感,徐晚星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日,那也太遥远了吧”
“怎么,觉得我不行”
“你当然行,我是说对我这种垃圾来说,太遥远了。”她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要考的学校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乔野看她片刻,眼底染上一星半点不露声色的笑意。
她仍在问“那你要回北京”
“跟地点没有关系,c大的天文专业是国内最顶尖之一。”
是了,他那么喜欢天文,选这个完全在意料之中。
当晚,徐晚星上网查阅了c大的历年录取分数线,以及最低分数线出在哪个专业 、
然而
历史专业她考个毛啊
等等,不对,她什么时候膨胀到觉得自己能考c大了
徐晚星虎躯一震,关掉电脑。十分钟后,又重新坐起来,搜索北京的其他大学,细看分数线是多少。
“我没有非要和学霸去一个地方。”她一边敲着回车,一边对自己强调,“是师爷说的,我生于南方,长在清花巷,也该去北方看看那里的冰糖葫芦涮锅子,北方大妞糙汉子。”
“跟乔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紧接着,高二3班就迎来姗姗来迟的换座位事件。
原本在罗学明的计划中,换座位是半期考试后就立马执行的任务,但一来出了张春月事件,二来又带着徐晚星去北京参加了决赛,一拖就拖到了学期的三分之二。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罗学明自认是个公平公正且公开的班主任,孩子们选座位拥有绝对的自由,反正按照考试名次表,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大家在走廊上排成排,叫到名字的就进教室选座。
理所当然的,第一个选的是乔野。
十分钟前,在众人被叫离教室之际,他的前桌徐晚星同学,回头问他“要脱离我的魔爪了,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喜悦”
乔野“你怎么知道我们俩不会继续当前后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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