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平时最讲究,衬衫永远扎在西裤里,头发一丝不苟。
此刻却满脸胡茬,领口敞着,眼圈发黑,像好几天没睡。
他举着一张揉皱的诊断书,声音发干:“我妈尿毒症,每周三次透析。张总跑了,这个月的透析费都没着落……莉姐,我这诊断书您看,大夫说再拖就得进ICU了。”
沈莉低头看诊断书的日期,正是惠多多宣布倒闭那天。
“沈姐……我也很困难。”
角落里又冒出个声音。
是收银员周婷。她扎着高马尾,平时活泼大方,此刻却很不安。
周围人都在卖惨,她似乎不够惨。
可能会丢掉这次的工作机会。
“我儿子下个月要交幼儿园学费,七百块。他爸工伤了,在家养着,就靠我那点工资。莉姐……”她展开缴费单,眼眶泛红,“房租还是押一付三,这个月再交不上,房东就要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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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莉的太阳穴突突跳,像有把锈刀在脑壳里刮。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卖惨”起来,有的说孩子病了,有的说老婆要离婚,有的甚至直接掏出户口本、结婚证、CT单……
“都别吵了!”沈莉猛地站起来,沙发上的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响。
大家霎时安静,几十双眼睛像雨后的麻雀一样怔怔盯着她。
沈莉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硬皮本子,封皮已磨得起了毛边。
“我昨晚熬了一宿,把员工档案翻了个遍。有孩子的,孩子多大,是不是在上学,家里有没有重病病人,我都记下了。”
她举起本子,一字一顿地说:“东升说了,不只看家庭困难,还得看工作能力。不是谁哭得响就先给名额。”
沉默了一瞬,王大姐的手最先伸过去:“莉姐,我能看看不?就一眼……”
“不行。”沈莉把本子紧紧抱在胸口。
“东升说了,今晚下班前必须给出名单。我得公平,不能谁闹得凶就先安排。”
“沈主任,我给您带了点东西。”
不知道是谁突然递过来一个袋子,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沈莉认出是后勤组的张菊,她儿子刚上大学。
张菊低着头,搓着围裙角:“沈主任,我没什么能给的。这药是我亲戚在老家山上采的,说炖鸡补身子。我……我就想让我儿子知道,他妈没丢饭碗。”
她声音越来越低:“要是能留下来,我每天最早来、最晚走,绝不偷懒……”
沈莉的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两年前,她女儿突发高热,是张菊陪她连夜跑了两家医院。现在张菊却在向她低头。
“莉姐!”
“沈主管!”
更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理货组的李强冲上来,红着眼:“莉姐,我就一个闺女,在老家上小学,她妈要离婚,我争不到抚养权,孩子就没妈了!我求你,求你……”
“都出去!全都出去!!”
沈莉猛地喊出声,嗓子都带了沙哑。这一嗓子,把所有人吓得一哆嗦。
客厅霎时鸦雀无声,只剩墙上的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滴答”。
王惠抹眼泪:“莉姐,我女儿的病……真的不能等。”
陈立苦笑着收好诊断书:“我妈……也拖不起。”
一时间,空气像死水一般,沉甸甸,压在沈莉的脊背上。
她抬头望着昏黄灯光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脑子里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