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皇城之内,大安殿殿门之前,杨再兴六人持枪护卫,殿内岳飞、韩世忠、高宠、章启旸四人垂手。
至于大殿中央,一口棺椁静置于北侧,坐北朝南,虽然没有一个人介绍,但众人都知道其中乃是道君皇帝。
棺椁两侧,两柄交椅相对而设,一把面东背西,此刻椅上已空无一人,唯见一道人影跪倒在前,瘫软如泥,仿佛失了筋骨。另一把交椅则与之相对,椅上之人倒显得从容许多。却见他双臂自然垂落,宽大的袍袖覆盖了交椅扶手,双手静静搁置其上。然而,那双青筋隆起、紧绷的手,却无声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这跪倒在地的自然是赵桓,而端坐椅上的则是金帝完颜亶,除了这两位之外,面北背南,在那棺椁的正对面,墨玉嘶虎兽昂首而立,马背上赵斌端坐其上,此时这位贤爷正饶有兴趣上下打量另一边的完颜亶。
而完颜亶听着赵斌对自己这一生的总结,面色先是一僵,随即坦然一笑,侧目看向那殿上的龙椅,“这椅子,漂亮吧?乃是集合大辽、大宋两朝的能工巧匠,以圣山之内的上品良木,这么大一把椅子乃是由一方整料打造而成,想来开封城内也不多见吧?”
“太平盛世时,凡夫俗子连见一见这把椅子,都要拼尽全力,耗费多少积累,又要何等机缘凑巧,才能有那么一个机会,至于说坐上这把椅子,呵呵,凡俗安能窥天家!”
“便是那乱世之时,登上这位子又要踩多少人头,又要弄多少血雨?”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你们汉人的大齐皇帝何等了得啊,可最后在这个位子上又坐了几日时光啊?”
“怎么?堂堂大金皇帝,竟然要和黄巢那等贼子相比?”
谁料完颜亶却微微摇摇头,“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拼杀,又有多少人出卖兄弟,陷害袍泽,只为了能多看一眼这个位置,能离这个位子更近一步,你们大宋的那位宋公明不就是如此吗?百余弟兄、数万兵马,换了个冲这椅子磕头的机会!”
“呵呵,你这大金皇帝,对我大宋知道的倒是清楚啊。”
“我这个身份,怕是也只能翻翻书卷了吧,也只有安心在那看书,他们才会安心吧”,说着完颜亶幽幽一叹,“也正是这些书、这些情报,让我有了继续当傀儡的勇气,让我觉得为了这个位子,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说着完颜亶扭头看向赵斌,眼中竟然有一丝哀怨之色,“我原以为挞懒年事已高,兀术又好勇斗狠,他们二人就算是掌权又能如何,终究不会长久,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只要我还是皇帝,总能等到他们死的那一天。”
“更何况大宋还有你这贤王在,你知道吗?兀术朝堂夺权那日,我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尤其是他要起兵南下时,我更是险些惊呼出声,我以为他这次去,朝内再也没人会去救他了,只要他一死,那是战是和还不是我一言可定!”
说着完颜亶伸手入袖,分别从左右两个袖口内取出两卷诏书托在手中,“一封乃是调兵诏书,进完颜宗贤为都帅,一封为求和诏书,乃是写给贤王你,我大金愿归还二圣,以及河东、河北等地,以求盟好,可惜啊,那妖怪二老竟然多事,硬生生从必死之局里,将兀术救了回来!”
可谁料那边马上的赵斌听闻此言,却忽然摇头道:“妖怪二老?他们的确有些手段,那黑风也确实玄奇,只是我大宋也有高人在,那陈抟、鲍方能在你们大金阵内擒了他们,难道你真觉得那日就擒不下他?”
那完颜亶原本坐在那里目露颓然之色,可一听赵斌这话,一抹恐惧从他心底翻涌而出,而拿着诏书的双手也忍不住在剧烈颤抖,到后来甚至拿捏不住,眼看着诏书从手中跌落在地,可完颜亶却连起那诏书都顾不上了。
赵斌见此轻笑一声,却又轻描淡写道:“你说你在这宫院当中,靠着看情报度日,却不知你看没看到开封城外一折啊?”
完颜亶闻言瞳孔微缩,抬头看向赵斌,“你,你此言何意?”
“石玉石老将军,当代王禅老祖,他能来大金传枪授艺,难道就不能来大金杀人吗?世外高人固然是世外高人,可他石玉却是我大宋的将军!妖怪二老?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还真以为能欺天啊!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兀术不是早就请他们出山来杀我了吗?”
话说到此,完颜亶也如赵桓一般,从交椅之上滑落,再无半分刚才的淡然,也再没有胆子安然坐在赵斌面前。
毕竟能想到在皇位上卧薪尝胆的人,又怎么会听不懂赵斌这两句话呢,兀术能活根本就是这位贤王刻意为之,也许妖怪二人相救不再他的计划中,但是兀术北归一定是这大宋贤王早有谋划。
这宋金两国之战,能说是吴乞买野心勃勃,也能说兀术好勇斗狠,可唯独怪不到他完颜亶的头上。
这也是为什么完颜亶会早早就准备求和诏书,在完颜亶看来只要兀术一死,大宋就算继续进兵,那至多也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甚至有可能大军行到潞安州后,这攻势就会暂缓,毕竟再往北打,那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到那时自己诏书一发,给了宋人收兵的理由,再把二帝送还,自然能风平浪静,使天下重归太平,而自己也能真正的当上这塞外天子。
可是河间一战,兀术活着回到大金,那么宋金两国便是旧仇未了,旧账未消,他完颜亶就是想求和,不说大宋愿不愿意,就是兀术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赵斌会不会说出,“必杀兀术,两国始和”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