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标注:“新天道·人部序列初始锚点。自愿深度植入样本。数据同步优先级:最高。持续观测中。”
……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光幕上那串冰冷详尽的数据。
那些跳动的字符,像一把精细的刻刀,正在将“江小白”这个活生生的人,解剖、量化、归档,录入新天道大阵。
它们意味着,从此刻起,我在皇帝眼中,在秦权掌中,在新秩序的规则之下,近乎透明。
我的力量、我的状态、甚至我的“忠诚”与“坚毅”,都成为了可供分析、调阅、操控的数字。
但,我不后悔。
这透明,这枷锁,这将自己献上祭坛的彻底,正是我需要的。
秘密不必藏于暗处,它就在这最显眼、最被监控的“标本”内部。
在那片无法被量化的混沌里,在那枚滚烫复归冰冷的玉佩中,在北斗星图轨迹上。
这是我的选择。
一条斩断所有温情与退路,只能向前的独行路。
哪怕前方是更幽深黑暗,是万丈深渊,甚至是死亡!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沐雨。
她脸上的泪痕已干,眼睛红肿,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失望!
秦权的声音再次响起:
“启奏陛下!新阵已成,新序初立!首例锚点植入成功,数据稳定,样板已成!此乃新天道泽被苍生之始,万世基业之锚!臣等,恭贺陛下,天道永昌!”
承天台上,所有人再次跪伏下去,山呼:“恭贺陛下,天道永昌!”
片刻沉默后,御辇深处,传来了皇帝今夜最后一次回应:
“可。”
声音余韵未消,御辇旁一位面白无须的太监朗声道:
“陛下有旨:起驾!回——宫——!”
庞大的仪仗队伍有序地开始转向、移动。
御辇在无数跪伏的身影中,向着皇城方向去。
那笼罩全场的十品威压,也随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新阵暗金色天穹的辉光。
直到御辇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秦权才直起身。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冷静下令:
“传令:京城镇武司各部,即刻起,全员按序接受新版税虫植入!各州、府、郡、县尘微台,同步启动替换程序!半月之内,天下在籍武者,务必完成新旧税虫更替!违令者,视同叛道,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语气稍稍放缓,“诸君,新天伊始,百废待兴,再辛苦几日。待天下靖平,陛下自有封赏。散了吧。”
命令既下,众人开始依序、沉默地退场。
官员们相互搀扶着,走过依然狼藉的广场,许多人甚至不敢再看站在中央的我一眼。
国子监祭酒李文博走在人群中,他官袍有些脏污,脸色却比袍服更阴沉。
路过我身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如冰锥般刺来。
那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唾弃。
仿佛在看一件肮脏的工具,或是一个彻底背离了“道”的可怜虫。
我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身前的石板上,装作没看见。
心中,连一丝涟漪都未兴起。
人群渐渐散尽。
龙武卫撤去了大部分警戒,只留下少数岗哨。
营造司的人还在远处进行最后的清理善后。
最终,偌大的承天台,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站在暗金色的天穹之下。
寒风卷过,吹动我未曾系紧的官袍下摆,露出内里单薄的衣衫。
冰冷,从外到内,浸透骨髓。
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染血的碎石间,一点暗沉的铜色静静躺在那里。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握在掌心。
黄铜烟锅,冰冷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那是师父最后握过的温度。
我紧紧握着它,转身,迈开脚步,向着承天台的出口走去。
脚步落在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就在这时——
“噼——啪——!”
“噼里啪啦——!”
远处,皇城方向,更远处,京城的大街小巷,骤然响起了密集的、欢腾的鞭炮声!
锣鼓声、隐约的欢呼声也随之传来,越来越响,最终连成一片,冲散了承天台上空的死寂。
啊,是了。
我这才恍然想起。
子时早过。
此刻,已是永历十三年的正月初一。
新旧之交,万象“更新”。
对于这座帝都,对于这个天下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欢庆的、崭新的开始。
新年,新天道。
……
永历十三年元日,我第四次卖了师父。
没换糖,没换画,没挨打。
只是这次,我连自己一并卖了。
换一个在囚笼里仰望星空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