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当阿诀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道形影不离的小影子时,宿槐序却找来了。
当木屋的门被推开时,高墙外的光像倾倒的红沙般泼了进来。
阿诀条件反射地挡在乌竹眠身前,暗红魔纹瞬间爬满右臂,逆光中,只见一个修长的陌生身影站在门口,一头白发未束,似终年不化的霜雪倾泻而下,垂落至腰际,映得眉目愈发漆黑如墨,清冷而醒目。
“师父!”乌竹眠从阿诀身后探出头,惊喜地叫道。
宿槐序的目光先落在徒弟身上,确认无恙后,这才转向阿诀:“叨扰了,这段时间多谢小友照顾劣徒。”
阿诀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他隐约觉得这道气息和身影有些熟悉,之前在集市,就是这个人在暗处观察,原来……小竹子的师父早就找到了他们,只是迟迟没有现身。
“师父师父,这是阿诀哥哥,他对我可好了!”
乌竹眠开心地飞奔到宿槐序身边,转了一圈,又转回去拉住阿诀的手,拉着他往前走,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我们带阿诀哥哥一起回去吧?”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敲在阿诀心上,他触电般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到木桌,桌上的草药罐哐当倒地。
宿槐序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诀:“小友可愿随我们回青荇山?”
阳光斜斜地切过木屋中央,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两半,阿诀站在阴影里,看着光晕中纤尘不染的师徒二人。
宿槐序衣袂飘飘,如霜雪堆砌,腰间玉珏流光溢彩,乌竹眠小脸干净白润,眼里盛满期待,而他自己呢?破旧的衣衫下是狰狞的魔纹,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采药时的泥土,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乌竹眠期待地看着他:“阿诀哥哥。”
“我……“阿诀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低头,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扭曲如怪物,而乌竹眠的影子小小一团,纯净无瑕。
“阿诀哥哥?”见他不说话,乌竹眠疑惑地歪头,向他迈出一步。
“别过来!”
阿诀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从来没被他凶过的乌竹眠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表情有些茫然。
阿诀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必须狠下心来,青荇山是人族的修仙之地,怎么可能容得下他这样的半魔?就算宿槐序一时好心,其他修士呢?那些名门正派见到他,怕是第一时间就要斩妖除魔。
更何况……他的魔力越来越不稳定,万一伤到小竹子……
“我不去。”阿诀硬邦邦地开口,别过脸不去看乌竹眠的表情:“我习惯一个人,既然你这个师父找来了,就赶紧把这个麻烦精带走,黏人,话还多,下次还是你自己好好带着吧,别又扔下不管。”
乌竹眠呆在原地,宿槐序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小友你何必如此,你体内魔气虽盛,但心性纯净,是可造之材。"
“你不明白!”阿诀突然激动起来,右臂魔纹暴涨:“我会污染她的!”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已经发黑的经脉:“看清楚了?这是蚀骨魔气,靠近我的人都会被侵蚀!”
乌竹眠终于“哇”地哭出声,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一把抓住阿诀的手:“我不怕的!阿诀哥哥你看,上次的魔气早就好了!”
她哭着撸起袖子,露出已经愈合的手腕,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阿诀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乌竹眠,声音发抖:“你懂什么!现在没事,以后呢?等我完全魔化了,第一个伤害的就是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了木屋内的空气。
看着阿诀快要崩溃的表情,乌竹眠的哭声戛然而止,宿槐序轻轻将她拉到身后,眼神复杂。
“请带她走吧。”
阿诀转身面对墙壁,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嘶哑,似乎喊着血腥气:“这里……不适合她。”
沉默在屋内蔓延。
良久,宿槐序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和一个芥子囊放在了桌上:“若改变主意,可持此物来青荇山寻我们。”
乌竹眠小跑着过去,把脖子上的玉符也取了下来。
宿槐序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阿诀没有回头,只听见脚步声渐远,还有乌竹眠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飘在晨风中。
当木门吱呀关闭时,他整个人脱力般跪倒在地,魔纹不受控制地爬满全身,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异色瞳中水光闪动,喃喃道:“小竹子……”
门外,宿槐序抱着默默流泪的乌竹眠走出不远,突然若有所觉地回头,只见阴影处,一道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斑驳的地面上,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跟随着他们。
乌竹眠也看到了,挣扎着要下来:“师父……”
宿槐序按住她:“给他些时间吧。”
他望向那道固执跟随的影子,轻声道:“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全部,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过才能明白的,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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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师徒俩的身影逐渐消失,阿诀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枚未被带走的两枚玉符,上面还残留着小姑娘掌心的温度,像一场转瞬即逝的美梦,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见,小竹子。”
夜风吹散云层,阿诀站在木屋前,第一次觉得,漫长的黑夜似乎有了尽头,阳光一寸寸爬过小院,爬过乌竹眠常坐的小木凳,最后停在他脚尖前。
那么近,又那么远。
过了许久,阿诀推开摇摇欲坠的门,走回了阴影中,然而在他手心里,玉符上的“青荇”二字却微微发亮,如同黑夜中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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