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梁宇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你,亲自去一趟余府。”
“摆驾,用宫里的仪仗,告诉所有人,是朕请他。”
“请他……入宫!”
……
与此同时。
余府,饭厅。
与皇宫大内的雕梁画栋、奢华至极截然相反,这里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一张寻常的八仙桌,桌角甚至有些许磨损的痕迹。
几把同样是寻常材质的木椅,坐久了会硌得慌。
桌上,也只摆着两碟青翠欲滴的炒青菜,一碗飘着几片葱花的豆腐汤,外加一碗白米饭。
简单得,甚至不如京城里一个殷实些的商户。
余瑾正独自一人,安静地用着午膳。
他的吃相很斯文,夹菜的动作不疾不徐。
仿佛他吃的不是什么粗茶淡饭,而是琼浆玉液,是一种仪式。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饭厅的门口。
他没有踏入饭厅一步,只是在门槛外,单膝跪地。
整个动作,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主公。”
亲卫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
“宫里来人了。”
“大内总管梁宇,亲自登门。随行有禁军仪仗,说是奉了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入宫面圣。”
“人……已在府门外候着。”
余瑾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的眼皮甚至都没有抬一下。
他闻言,只是将口中的那口米饭与青菜,用与之前完全相同的节奏,缓缓地,细细地咀嚼,然后咽下。
随即,他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简单的饭菜,落在那名依旧纹丝不动跪在地上的亲卫身上。
余瑾脸上,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高深莫测的微笑。
“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天气不错”。
“让总管大人……在门外稍候片刻。”
他顿了顿,又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才补充了后半句。
“等我用完这碗汤。”
亲卫低头应是,身影一闪,便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饭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余瑾不疾不徐的,用汤匙舀汤的声音。
一勺,又一勺。
……
一刻钟后,余府门前。
大内总管梁宇,正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宫里派来的那辆华丽马车旁。
他身后,是数十名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卒,一个个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强大的气场让整条街巷的行人都远远避开。
梁宇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谦卑的笑容。
但如果有人能仔细看他的眼睛,或许能发现,在那谦卑的深处,藏着一丝凝重与探究。
他在等。
身为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内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谁的府门外,这样“等”过了。
整整一刻钟。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碗汤凉透,再到慢悠悠喝完的时间。
终于,府门那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余瑾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常服,缓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看起来不像是一位权倾朝野的重臣,倒更像一个准备去访友的儒雅书生。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梁宇立刻迎了上去,躬着身子,脸上的笑容仿佛更加真诚了几分。
两人见面,没有半分多余的寒暄。
“余大人,让咱家好等啊。”
梁宇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但话里的分量,只有他们两人清楚。
“陛下……可是在宫里等急了。”
“有劳总管大人,亲自跑这一趟,还等了这么久,是余某的不是。”
余瑾微笑着还了礼,那眼神,清澈明亮,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看了一眼梁宇,又看了一眼那华丽的宫廷马车,话锋一转。
“想来,是京城的春色正好,陛下他……也想与我,一同赏赏了。”
一句话,便将皇帝的“急召”,轻描淡写地变成了平等的“邀约”。
梁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陛下心意,咱家不敢揣测。余大人,请吧。”
余瑾不再多言,在那数十名禁军士卒敬畏、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一步一步,登上了那辆足以代表着皇权意志的马车。
厚重的车帘,缓缓落下。
遮住了他那张平静,却又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脸。
也隔绝了车外,梁宇那瞬间变得无比复杂的眼神。
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咯噔”声,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朝着那座风雨欲来的紫禁城,碾压而去。
一场早已布置好的大戏,终于,要正式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