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深,车马行。
余瑾乘坐的那辆宫廷马车,自余府而出,便再无半分停留。
自午门入,过金水桥,绕太和殿。
一路畅行无阻。
沿途所过,手持长戟、静立如磐的禁军卫士远远躬身。
那些躬身碎步、行色匆匆的内侍宫娥,更是早早避让道旁,将头埋得深深的,不敢有半分抬眼。
这,本不是一个“失了势”的臣子,该有的待遇。
这份畅通无阻的背后,是天子无需言明的急切,与……特殊的恩宠。
马车,最终在通往御书房的太极殿广场前,缓缓停下。
余瑾掀开车帘,从容下车。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殿宇。
落日熔金,为重重飞檐镀上了一层威严的轮廓。
他的神态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来接受君王的问责,倒像是赴一场故友的茶宴。
“余大人。”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是大内总管梁宇。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余瑾身后半步,身形几乎与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
“春耕乃国之大本,陛下他……甚为看重。”
梁宇的声音压得很低,与其说是提点,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叹息的陈述。
“今日召见,想必也是为此。您……还需顺着陛下的心意,万不可再莽撞了。”
余瑾没有回头。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殿宇的屋檐上。
那里,一只鎏金仙鹤的翅膀正欲展开,凝固在了振翅欲飞的瞬间。
他微微颔首。
“总管大人放心。”
“瑾,心中有数。”
……
御书房内,温暖如春。
角落里的蟠龙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殿宇所有的清冷,将整个空间都烘得暖意融融。
窗明几净。
皇帝赵汝安,没有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之后。
他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正立于窗边的茶台旁。
他正在摆弄一套南海暖玉制成的茶具,动作专注而优雅。
沸水注入壶中,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
那蒸汽,模糊了一张过于年轻,又过分深沉的脸。
当余瑾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赵汝安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久违的,老友重逢时才会有的笑容。
余瑾一进门,立刻躬身,姿态惶恐,便要行那君臣大礼。
“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
“行了行了。”
不等他说完,赵汝安便笑着打断,他抬手,指了指对面早已备好的软垫。
“朕这个‘病秧子’,可受不起你这大礼。”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骂意味。
“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余阎罗,到了朕的面前,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一旁的梁宇立刻会意。
他悄无声息地上前,为二人斟满茶水,随即,便如同一道影子般倒退着,融入殿宇的幽暗之中。
整个空间,只留给了这对年轻的君臣。
……
茶香清冽,醇厚。
赵汝安的声音很随意,却让室内的暖意都为之一滞。
“看似汤色清亮,实则,入口微苦,后劲不足。”
他缓缓放下茶杯。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里面的暖光尽数褪去,只剩下洞穿人心的审视。
“十天了。”
“那些百姓,不耕不作,眼看着,就要耗尽最后一点耐心。”
“而那些世家大族,粮仓里堆满了粮食,他们……耗得起。”
“这么拖下去,最后输的,只会是那些本就吃不饱饭的人。”
“输的,也只会是你,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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