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沉默许久,一声叹息。
“去静慈庵吧。”
他没有当真下狠手,只是依先前所言,让袁清杼去了静慈庵,修行三年,以消弭罪过。
至于褫夺袁氏侧妃封号一事,便不再提及。
李熙慈跪谢了父亲的恩典,要求同生母一道去佛堂为父亲祈福。
李桓应允了。
袁清杼在漱玉阁里哭得肝肠寸断。
她仍是袁侧妃,仍有丫头嬷嬷小厮车夫可以使唤,仍然可以锦衣玉食。
但三年光阴足以改变很多,对十六岁时,便钟情于李桓的袁清杼来说,这些从出生开始便已然拥有的东西,从不紧要,也不珍贵。
她想要的——李桓的爱与怜惜,再得不到了。
如此,身外所有东西,于她便失去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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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王府的马车便载着袁清杼和李熙慈,离开了上京。
袁清杼没有同任何人打照面,也没有去拜别李桓和薛月沉这个主母。
她犯下大错,又做出巫蛊诅咒这等骇人的事,生怕牵连娘家,沦为上京贵妇们的笑柄。李桓没有加重责罚,已经是看在女儿和她父亲的面子上,于是也不敢再生事端。
她一走,檀秋院也清静下来。
薛月沉送来了不少滋补之物,李桓也吩咐陈鹤年每日前来为薛绥请脉……
这反倒让薛绥有些被动。
那日,她提前服了药,才催发了病症,致使内息紊乱。
至于陈鹤年诊出的那些陈年旧疾,确实是她从小便落下的病根,并非虚假。在陈鹤年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医官面前,很容易被诊出端倪。
当然,这也是薛绥想让他告诉李桓的。
对她而言,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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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该用药了。”
锦书端着汤药走进来,见薛绥坐在床前,手持一幅花鸟图刺绣,忙上前将绣品夺下,嗔怪一声。
“姑娘可真是闲不住,这身子和眼睛还要不要了?”
薛绥目光懒散,带着几分俏皮笑意。
“我这病症是如何来的,姑姑又不是不清楚。”
锦书在她床前的杌子上坐下,将药碗端起,轻轻吹拂,再用勺子递到她嘴边。
薛绥偏头,“不想吃了。”
锦书道:“这不是陈医官的药,是大郎君为你开的调养方子。”
薛绥目光有一瞬的暖意,但对着那碗黑乎乎的药,仍有抗拒。
“嘴里吃得发苦,什么入嘴都是涩的,一点滋味儿都没有。”
锦书笑道:“那回头我便去做些酸甜可口的饮子,降降暑,再弄些蜜饯果子,给姑姑解解苦?”
薛绥展颜一笑。
以往在薛府,锦书只有传达消息时才会来找她,两人并无这般朝夕相处的机会。
如今日日相伴,她才发现锦书可实在是一个令人安心又温暖的人。
她体贴到无微不至,细枝末节无不妥帖,事事考虑周全。
“姑姑日后不必如此操劳,我可不想累着你。”
锦书微笑道:“这算什么劳累,只要姑娘身子康健,我便欢喜。”
夏日天气闷热,夜幕降临,暑气却仍未消散,星光与月色透过云层,洒下清辉。
用过晚膳,薛绥让如意和小昭搀扶着,在檀秋院的花园中散步。
院子里有一角平整的草地,上面是繁星点点的小花。
微风带着花朵轻轻摇曳,引来两只蝴蝶在夜灯里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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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绥目光追逐着蝴蝶的方向,笑容慢慢敛住,怔了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昭眼明手快,赶紧扶住薛绥。
她看看地上平整的青砖,不由纳闷。
“姑娘,是踢到什么了?”
薛绥微微一笑,“有点脚软,你扶我回去躺下吧。”
刚刚迈入门槛儿,薛绥便松开了她的手。
“这几日你和如意也辛苦,早些去歇下,不用守夜。”
如意满心欢喜,没多想便应下了。
小昭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关上了房门。
也不知为何,小昭的脚步都走远了,薛绥仍然觉得她回头那一眼,如芒在背,灼烧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
从前她什么事都不避开小昭的。
如今又未做亏心事,为何这般心虚?
正想着,窗户“吱呀”一声轻响。
一道颀长身影如疾风般穿窗而入,脚尖轻点窗沿,衣袂飘飘,落地无声……
随后,他反手将窗户关上。
一气呵成,利落而从容。
不是太子李肇又是何人?
他一进屋,屋内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薛绥眉头微皱,冷着眼看那年轻俊朗的年轻男子,步伐沉稳地走过来,随意地坐在她榻前的圈椅上,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就好似阔别许久归家的主人,自在、不羁,没有半分拘谨与客套。
“听闻你被气得晕厥,孤特来探望。”
薛绥道:“为践行与太子的约定,不得不如此。”
李肇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如此说来,倒是怪孤了?”
薛绥避而不答,只问:“不知殿下漏夜前来,有何要事?”
李肇看她一眼:“顾介出狱了。”
靖远侯府补齐了亏空,陛下念及他祖上功勋,对顾介从轻发落,但他在金部司的职务被革除,往后便只能赋闲在家,仕途无望。
薛绥不很意外,神色平静,垂眸淡淡。
“靖远侯和春夫人散尽家财,但行好事,救了他们的儿子。”
李肇笑了一下。
抬眼看她,突然问:“你对端王下了情丝蛊?”
薛绥挑眉反问他:“太子以为情丝蛊是那般容易得到的东西?它金贵着呢。”
李肇轻笑一声。
“今日早朝后,在御书房,端王向陛下告假,说近日暑气难耐,府中内眷多有不适,要带你和端王妃,前往城郊别苑去散散心……”
薛绥神色平静,“他的侧妃害我至此,想是愧疚弥补。”
李肇:“端王还向陛下求请,封你为如夫人。”
说罢淡淡斜睨,略略挑眉。
“想必明儿一早,你就能得到这个好消息了。恭喜你呀,薛平安。”
他神情不显,看不出喜怒。
薛绥心中却暗自一惊。
李桓当着李肇的面儿,向皇帝告假,并将他的行为说得如此详尽,出于什么心思?
阴谋?
或是想借机印证些什么?
薛绥下意识抚上嘴角,“那日他问我,嘴唇的伤因何而来?”
李肇微微凑近,目光灼热地看着她。
“你如何作答?孤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