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 码头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几条鱼季淮干脆不卖了,收拾东西回家。
殷采和女儿在前面走, 他拎着他的渔网在后面跟着。脱下水鞋, 裤脚湿了不少, 卷得一边高一边低,头上带着草帽, 遇到熟人,还热络打着招呼。
“你去出海了?”对方瞅着他这个样子,出口问。
“可不是嘛。”季淮还是有点嘚瑟。
“抓到了什么好货?”
“我一出马,当然抓到不少好货, 都卖光了。还有几条乌鱼, 拿回去煎了吃啊。”季淮从桶里掏出鱼,使劲塞给人家。
穷归穷, 懒归懒, 他对外人却好面子又大方。
对方乐呵呵道谢,拎着两条乌鱼走了。
殷采在前面自然听个正着,对他这幅样子习以为常。
一路走回家, 殷采去厨房做饭, 拿出砧板, 放在地上正在处理这条大马哈鱼, 准备拿来红烧。
蟹还是新鲜的,所以她不准备放过多的佐料,尽量去保持味的鲜美,清蒸了沾料汁也不错。
厨房外。
季淮叼着一根烟, 正在处理他的渔网, 收拾他的道具, 看到季子晴要烧水随手帮她把烧水锅提上来。
季子晴去摘菜,他指着豆角,“那个也摘点,炒了吃。”
她走到豆角架旁,开始摘豆角。这个季节长的是豇豆,别称是长角豆,长长的一条,藤盘着豆角架生长,豆角一根根垂落下来,得挑长而饱满地摘。
豇豆长得快,若是不及时摘也会变“老”,变得又软又没口感。
季淮收拾完他的东西,身上黏糊糊的,去洗了澡。南方靠海的城市,压根没什么冬天,他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澡。
接了一桶水就进去洗澡,拿着一个两块五的老牌子肥皂,从头洗到脚,再从上往下浇,通常不到十分钟就完事儿。
出来的时候,他帮季子晴把烧热的水倒出来,拎到棚子里,“去洗澡吧。”
“嗯。”她回到得很小声。
季子晴进绷子之前,还偷偷看了季淮一眼。以前爸爸很少回家,所有事情都需要她和妈妈做,妈妈太辛苦,她都力所能及帮妈妈。
爸爸最近几天都在家,只要爸爸在,就能做好多事情,她不想爸爸每天都出去喝酒,一直在家不好吗?
季淮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在院子里晃悠,看着四周的高楼,并没有什么想法。懒人之所以懒,那是没需求没欲望,这要是有追求,他就不懒了呀。
他觉得住高楼也是那样,压根不在意。
殷采煮好饭,一家三口在吃饭。
螃蟹被放在季子晴面前,中间是一锅红烧大马哈鱼。因为季淮胃口大,所以殷采把一整条鱼都做了。
期间说到了季子晴这一次测试的成绩,语文有些退步,殷采让她下次再细心一点。
季淮一边啃着鱼头一边说,“读书嘛,能读就读,不能读也就算了。你爸也没读什么书,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不读书像你一样?”殷采忍不住讽刺他。
“像我怎么了?能吃能睡,日子也没差啊。”他还带着一股蜜汁自信。
殷采气都不打一处来,“老师都说子晴是个读书的料子,你瞎跟着掺和什么?不鼓励她也就算了,你能不能别掺和?”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要有压力……”季淮自己说到最后都心虚,连忙转移了话题,给女儿夹了块螃蟹,“这个螃蟹肉多新鲜,多吃点。爸下次出海还给你留。”
“谢谢爸爸。”季子晴埋头吃螃蟹。
殷采也懒得和他计较,相比季淮之前的不管不顾,现在肯给女儿留螃蟹都是进步了。
以往季淮吃饭后也得去村里溜达一圈,碰上那群混混或者狐朋狗友,兜里哪怕只有二十块,那也得去村里头的小卖部买几瓶啤酒,和他们寻个地方坐着一边喝一边吹大牛,一包一块钱的花生米就能当配菜了。
最近晚上也不去溜达了。殷采洗澡出来,见他坐在屋内的地上整理着今天收到的纸币,当时被塞到口袋里,揉成一团团,他正在一张张铺开。
季子晴坐在他旁边,趴在床上写作业。
屋子小得很,她进去得绕过他,才能走到床上去,殷采让他挪开点。
季淮往柜子边靠,给她留出一条路,殷采走过去,爬到床上。
她坐在床上往下看,看得清楚。季淮手里已经有几张红钞票,看样子今天收益不错。
他们就住在海边,当地经济相对于整个省来说都是不错的,哪怕干苦力,一天最少也有两百。
如果穷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懒。季淮不仅懒,还好吃懒做。
季淮整理好一张张钞票,放在手里快速数着,“一二三、四,四百五、五百,五百二……”
季子晴听到爸爸在她背后碎碎念,停下写作业的手,转身扭头看他。
季淮刚好数完,一共五百九十七,加上网上收的钱,大约有一千出头。除去油钱,能净赚好几百。
他又重新再数一遍,见女儿看她,瞅了瞅她,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钱,抽出两张红钞票给她,“给。”
殷采正在擦护手霜,瞧见他的动作,也望了过去。
季子晴没有第一时间接,反而是看向妈妈。
“学校不是要交伙食费吗?明天就去交了。”殷采提醒女儿。
趁季淮心情好,得立马收下,要不然他花完了又说没钱。趁他有钱的时候就得让他拿,他今天如果不主动给,她也会逼他给。
季子晴伸手接下来。
“再给你三十,去买点零食吃。”季淮又把三十块放在她面前,站起身来,把剩下的钱揣兜里了。
没有殷采的份。
她也习惯了,盖上被子睡觉。他给了两百,自己就省了两百,这就够了。
季子晴看着床上的三十块,轻轻拿起来,把二十块放在床头的存钱罐里,又把剩下的十块钱放在书包里合上拉链。
翌日。
季淮天没亮就去出海了,殷采送女儿上学。
把季子晴送到学校门口,她叮嘱女儿,“爸爸以后给你钱,你都要收着,不然你爸就花完了。看见他有钱的时候,你要开口跟他拿,知道吗?”
季子晴没说话。
见此,殷采又叹了一口气,让女儿开口找季淮拿钱,怕是比登天还难,于是又道,“算了,他给你就接着。”
“嗯。”这回,季子晴点了头,跟妈妈说拜拜。
殷采目送女儿走到一段路,看了看时间,也赶紧往前开。
季子晴站在大门口时,回头看了她几眼,双手抓着书包带,往教室走。
小镇上的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分别是一班和二班。
季子晴走进一班,上课铃正好响起,学习委员走到讲台上,带头领读。
“小公鸡和小鸭子。”
“小公鸡和小鸭子一起出去玩……”
……
班级里陆陆续续传来朗读声,季子晴拿出课本,跟着一起朗读。
快要下课的时候,班主任进来收伙食费,收完对同学们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轮着让同学们带读,就从学号开始,明天就是陈寻,后天就是季子晴……”
班主任说完,走到季子晴身边,给她安排带读的课文,只见她紧张得揪着校服的衣角,眼神怯怯。
“别怕,多读读就习惯了。”班主任笑着安慰她。
季子晴没敢拒绝老师,眼神不断乱飘着,身上流露出慌张害怕。
班主任自然也感受到了,回办公室的时候说了这个事,数学老师喝着茶,也反应说,“季子晴这孩子学习不错,就是太胆小,不会做的题,就算没听明白,也不会来问。”
“是啊,太内向了,得让她多带读。”班主任叹气。
“她脑子比杨惠转得快,吸收能力强,但是杨惠好问,再勤奋一点就能追上来。这孩子保持这样的性格,少不了吃亏。”数学老师评价着。
杨惠就是季子晴的同桌,性子活泼,班主任安排两人坐在一起,也是想对方带一带季子晴。
教室内。
杨惠正凑过来问季子晴,“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跳舞选秀啊?大家都去,就你一个人不去。”
镇上就那家舞蹈机构,两人正好在一个班。
“我不想去。”季子晴低头看书,声细若蚊。
“为什么不想啊?多好玩啊,听说还有表演呢,我爸爸妈妈还要去看,是在市上的一中里举行的。去嘛去嘛,一起去玩。”杨惠缠着她,一直在说。
“我不想去。”季子晴揪着笔的手紧了紧,写下的字愈发用力。
“可是……”
杨惠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小胖墩挤了过来,扯着嗓子道,“季子晴家没有钱,她家住着破破烂烂的房子,所以才没钱去。”
他就是季堂哥的儿子,家里盖了几层楼在季淮家前面,时常站在窗户上骂季子晴在发傻呆。
“你胡说!”季子晴猛地抬头,攥着小拳头,脖子涨红,反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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