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嗓音完全和别的小孩不同,声音都像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朝气。
“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没有人?”
“东洲妖魔肆虐,都死了。”裴溟微低着头,听不出任何悲伤。
和书里写的一样,主角隐瞒了他真正的身世,江与眠不在乎,他其实有心想安慰一下,但裴溟的模样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作罢。
*
院子里栽了些树木花草,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对比。
树上挂了盏烛灯,点燃后给树下带来些光亮,树下的长石桌摆了壶茶。
江与眠看到,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杯还没喝完忽然想起来,他这里没有裴溟能穿的衣服。
回忆要到哪里去找衣服并不算难。
而且不知为何,除了原主留在玉简里的那些记忆,他一旦陷入回忆里,前生那些在病房里苟延残喘的日子逐渐远去,变得朦胧灰暗,仿佛相隔甚远。
反而是原主的记忆越发清晰,连未曾在玉简里留下的记忆都在慢慢复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更加鲜活。
他意识到了这点,心想会不会是这具身体残留下来的回忆。
这会儿周围安静下来,他也终于有时间思考,他来到了这里,那原主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细究起来便让人惶然,他是死了才来到这个世界,占据了这具身躯,如果是灵魂交换,如果原主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眼神怔然起来,这是个极为不好的猜测,因为他那具身体在他死时就失去了所有生机。
上辈子他从小就体弱,到了十四五岁时更是虚弱到一度需要住院,至于生病的原因,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后来的几年他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那间病房。
倒出来的茶凉了。
所想的一切都是猜测,而且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江与眠起身,眼下重要的是帮裴溟取衣服,弟子堂里应该有人值守。
云舟飞出高峰,夜里的风在耳旁呼啸,冷肃气息扑面,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却将他心中忧愁烦恼吹散了些,再长舒一口愁浊,既然有机会活下去,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就算以后发生什么,也是以后的事了。
他抬手在身前布下屏障,阻挡了凛冽的风,眼神也不再茫然,重新变得平静。
弟子堂亮着灯火,今日值守的是掌门大徒弟林不觉,今年十六岁,已经学着管理门派事宜了。
“师叔。”他行了一礼,虽然是个少年人,但在简单的言语举止里就能看出性格里的斯文温和,已然初具君子端方。
江与眠认得他,原主的记忆里有。
“我收了个徒弟,来领身衣服给他,男孩子,八岁,偏高些。”他直接表达了来意。
“师叔稍候。”林不觉没有疑问,转头吩咐其他弟子去取,还多嘱咐了一句:“再拿一床铺盖用的。”
这倒是江与眠忘记了的,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和其他金丹长老不同,原主没有任何随从仆役,这些本该其他人来做的杂事也只能自己来做,云遮峰也常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多余的被褥也不难想。
随后江与眠就被请入座,林不觉为他倒了杯茶,说道:“嫡传弟子的衣裳需量了身后由制衣阁去做,这里暂时只有弟子学服。”
雪山派弟子在练功和上早课时无论普通弟子还是嫡传弟子,衣服都是统一的,江与眠知道这点,他开口:“嗯,先取了学服就好,其他等明日再说。”
去取衣裳的弟子从后面出来了。
林不觉又开口:“师叔,领衣裳需记下名字,以免造成混乱,不知师弟姓名是哪几个字?”
他说着话,取衣裳的弟子就过来了,递给他一个白玉牌,这是嫡传弟子才有的姓名玉牌。
“裴溟。”江与眠道。
林不觉抬手召来一旁的笔,提笔就要将名字写在玉牌上,他问道:“师叔可否详细些?”
闻言,江与眠就要开口,然而话到了嘴边后又想起一件事,他只问了裴溟名字,没有问具体是哪两个字,同音字实在太多,如果就这么说出来,被裴溟知道极有可能产生疑虑,毕竟“溟”这个字,用在小孩名字里的确实不多。
他只好改口,说:“哪两个字我也不太清楚,等问清后明日再写吧。”
“那就等明日再写。”林不觉放下笔,将那叠衣物捧过来,最上面放了个乾坤袋,他大致数了下说道:“这是四套冬衣,连冬靴一应齐全。”
乾坤袋里正是他让取的被褥,说完也将衣物放了进去,双手捧着递给江与眠。
江与眠接过乾坤袋,说:“多谢。”
“师叔客气了。”林不觉露出个笑,他本就温润如玉,这一笑便如同春风拂面。
江与眠毫不意外,书里描写过前期的林不觉,谦谦君子,翩翩风度,可以说又帅又温柔,是弟子里人气很高的大师兄。
“师叔慢走。”
在几个弟子的注视下,云舟飞远了。
林不觉带着三个弟子往回走,就听见他们小声议论。
“江师叔还真是那样,清清冷冷,跟不食烟火一样。”
“谁说不是,而且确实有点怪,这么晚跑来领衣服不说,收个徒弟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也不知这个徒弟是什么样,能让久居云遮峰的江师叔看上。”
“不要妄议。”林不觉温声打断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