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麟儿, 母子俱安!”
寻常的?孩儿,打?从娘胎里爬出来,生生会自?带层厚重的?胎脂, 而这个娃儿倒很?稀奇,通身白净,清爽得很?。
乳母接过孩子后,用温水轻柔洗净后,用襁褓裹好,先是凑去徐温云身前, 让母子二人贴了贴面颊, 然后将其抱出产房,递到了郑明存手上?。
这举动让郑明存颇有几分猝不及防。
他神色慌张, 小心翼翼由乳母怀中接过男婴,以个极其僵硬的?姿势将其抱着。
徐温云一举得男, 郑明存自?然是高兴的?,高兴的?是他终于如愿了。
在旁人眼中, 他完成?了血脉继承。
可以向父亲以及列祖列宗交代。
至此?后宅中再无什么可让他忧心之处,他今后能安心在官场攀登。
可真?正将这男婴抱在怀中时, 郑明存这才有了几分做父亲的?实感,心中顿生出些陌生却又微妙的?温情来。
庭院中侯着的?所有亲眷都凑上?前来,各个嘴中都道着恭贺之词……
这片欢天喜地的?氛围, 无疑更让郑明存做父亲的?感觉又添了几层。
且这男婴生得真?真?好看讨喜极了。
眉眼澄净,瞳孔黑亮, 白净细嫩, 方才啼哭过一通, 现正在襁褓中咗着指尖安睡着,极其稚巧软萌。
胞妹郑容芳平日里是个清冷性子, 可见了这孩子,也是止不住得夸。
“瞧我?这小侄子,长得跟那?年画娃娃似的?,实在是太可爱了!果然兄长与?嫂嫂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
且瞧着这孩子的?轮廓,兄长,像你哩!”
并非亲生骨肉。
又岂会相像呢?
郑明存明白这些话,不过都是些祝贺初为人父的?惯常说辞罢了。
他听了之后,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僵,眼底的?欢喜微顿了顿,不过迅速被掠了过去。
轻声搭了句腔。
“嗯。
我?的?孩子,自?然像我?。”
郑明存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迥异,瞧着就像当真?是这孩子的?生父般,高兴得不知?什么似的?,且红光满面,大手一挥,赏了涛竹院所有仆婢半年月俸。
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费尽心机得来个梦寐以求的?男胎,且乍眼瞧着这男婴,也觉得很?投缘满意,他便不想让这孩子,在血脉之事上?出任何?意外。
现郑明存抱着孩子立在石阶上?,煞有其事朝众人道。
“今日添丁之喜,我?实在欢喜。
可有桩要事,不得不提前嘱咐诸位一声,早在云娘怀胎之时,我?就曾去向青峰道长算过一挂。
他早料到云娘今日生产会凶险万分,且也道明这孩子虽是天上?吉星降世,可想要活着长大,却是极其不易。”
“好在他帮我?想了个辄。
若想要这孩子平安,能活得安康长久,那?今后若有外人问起,诸位得这么说……”
*
当天。
皇宫。
养心殿。
偏殿茶水间中。
炭火小炉上?,热水已经烧开,透明氤氲的?水雾气腾然往上?,茶罐盖被咕噜噜冒泡的?热水顶着,与?罐壁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庄兴听了立即踏入殿中,甩着手中的?浮尘,向殿中的?小火者用力抽去,压低了嗓子训斥道,
“没看见水开了么,还不快去将那?陶罐撤下来,若惊扰到了万岁爷,我?撕了你的?皮。”
小火者怂如鹌鹑,缩着肩膀,扭头就去干活了,庄兴轻手轻脚行至养心殿外,猫在逶迤拖地的?宫帷后,偷偷瞧了眼皇上?脸色,见没有异样后,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庄兴当这太监总管,满打?满算已经有十个月了,按理说作为后宫中万千内宦之首,合该很?风光才是。
可庄兴却觉得,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无他,实在是顶头上?司太过阴晴不定。
他们这位皇上?。
打?从登基起,心情压根就没好过。
前六个月,皇上?处于暴怒模式。
这偌大的?祁朝中,除了太后娘娘以外,见谁就呲谁,朝臣办事稍有误差,轻则一通叱骂,重则殿前廷杖。
杯盏都不知?被砸碎了有多少,砍了半壁朝堂官员的?脑袋,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冷血无情。
可后来。
好似是约莫四个月前,认了两个民间义女开始,整个人却又变得格外消沉颓丧。
茶饭不思。
夜夜饮酒。
话更少了。
以往若对谁起了杀心,未避免史官讨伐,还会冠冕堂皇寻些借口,现在若是看谁不顺眼,理由都懒得找了,御笔朱红一圈,薄唇轻吐,就是一个字“杀”。
偏偏又比以往更悲春伤秋。
回想起那日正是春末,陛下经过御花园,望见几株残败的?花株,竟神情怅然若失,喃喃念了几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诗可是悼念亡妻的?诗句,而皇上?压根都还未娶妻立后,怎得好端端的?,竟会想起如此?丧气的?诗句呢?
且还修道?
修什么道?
都做了皇上?,莫非还起了心思想要遁入空门不成??
庄兴搞不懂,也猜不透。
反正每日这差当得是云里雾里的?,天天都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时时刻刻都担心,指不定那?菜市口的?铡刀,保不住哪日就落在他头上?了。
正兀自?想着,远远就望见个身着宫装,约莫六七岁的?女童,在宫婢们的?簇拥下,缓缓往养心殿行来。
庄兴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
皇上?这几个月都不大爱见人,就连小肃国?公来了,也常不得召见,只这个义女是个例外。
虽说这孩子来宫中的?时间不长,却甚得皇上?看顾,不仅赐了皇姓,一应的?待遇,也都是按照公主的?份例给的?。
禀告一声以后,皇上?果然让这孩子进了殿。
女童现已更名换姓,叫做李悦怡。
虽说才八岁,可因着出身穷苦,又被赌鬼父亲卖身,所以远比同年龄阶段的?孩子要成?熟懂事许多。
她从未想过,那?日在罗吉街救她之人会是当今皇上?,更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来皇宫生活,过上?现在的?日子。
可女孩心里非常清楚的?是,这所有一切,都是托那?位出手襄救的?美貌女娘子的?福。
那?位娘子唤作周芸,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而她是因着过继给了她,才能得以来到京城的?。
“怡儿拜见父皇。”
李悦怡是个聪明孩子。
入京不过几个月,在嬷嬷们的?指导下,已完全?掌握了宫规礼仪,身上?不见了在罗吉街时的?落魄潦倒,颇有些落落大方的?风范。
李秉稹正在看书,端的?是副漫不经心,闷着嗓音道。
“入夏了,日头晒。
你合该好好呆在宫里才是。”
阖宫上?下都怕皇上?,李悦怡心中其实也怕,可一旦想到李秉稹曾拔刀相助,心中的?畏惧就消减了几分。
且也是打?心底里,将他当作了亲生父亲来看待。
她垂头抿了抿唇,嗓音中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小心翼翼试探道,
“……听说华清池的?荷花开了,父皇如若有空,可以陪怡儿去看看么?”
庄兴闻言,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脸上?堆满了笑,附和道,
“除了早朝,皇上?都已有六七日未曾踏出过养心殿了,今儿个天气好,风也大,不妨陪小主子出门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李秉稹对那?荷花不荷花的?,其实是不甚感兴趣的?,可李悦怡既开了这个口,他便也不好推却。
毕竟得她唤自?己一声“父皇”,便断然没有将孩子扔在一旁,浑然不管的?道理。
李秉稹瞥了他们二人一眼,随 意将指尖的?奏章合上?,声音散漫地开腔,
“那?便摆驾吧。”
此?时正是卯时五刻,天色已有些半昏半暗,西边的?宫殿处被夕阳染上?了层金边,期间李悦怡也挑拣了些贴心话说,李秉稹倒也没有不耐烦,一一都应了……
父女两个才行至华清池,忽由池面上?刮来阵妖风,地上?扬起阵阵尘土,池周的?植株也被刮得纷纷往同一方向斜倒。
李秉稹蹙眉,立即踏步上?前,将年幼的?李悦怡护在身后。
而后,天空彷若被遮了个罩子,全?都暗沉了下来。
紧接着,无数流星划破天际,如若一支支闪耀熠熠的?箭矢,拖着璀璨的?尾巴,穿透了无边的?黑暗。
美丽而短暂的?光芒,无边无际地落了下来,肆意挥洒着五彩斑斓的?色彩,壮观且瑰丽。
李悦怡到底还是个孩子,望见眼前这震撼的?一幕,高兴地立即拍起小手。
“父皇,流星雨!”
她欢欣雀跃地蹦跳着,在流星雨下扬起那?张尚有些稚气的?面庞,眸光灿灿,对李秉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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