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平日就黑黢黢看不清神色的眼睛,更是黑得无神。
“醒了。”黎三娘一根根把针抽出来,问,“善多,怎么样?还疼吗?”
姜遗光眨眨眼,瞳里总算有了神采,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好多了,多谢三娘。”低头看,自己五指指尖还在渗血,不甚在意地抹去,站起身来。
姜遗光没有告诉他们,“念”的存在。念只是自己给那东西的一个称呼,若要叫他们知道,他们恐怕会要自己的命。姜遗光不会忘记九公子原来一闪而逝的杀意。
“赤月教,红月,果然和故事一样。”姜遗光平静地把自己说的赤月教故事复述一遍,心道,诡异果然成真了。
“念”既然要杀自己,为什么不直接些,反而是不断让自己身边人死去?
姜遗光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黎三娘一边听,一边对兰姑施针。过不久,兰姑同样睁眼。
她却好似失了几分神智似的,目光迷茫又呆滞,能说话,能走动,只是要比旁人慢一些,更诡异的是,她时不时就要抬头往上看,似乎很想再回到月光下。
几人都有些沉默。
姜遗光说的故事,并不长,只格外离奇诡异。而这轮红月,也几乎无法可解,只能等,等红月重新变回正常新月,诅咒才算结束。
却说赤月教教主名姓不详,从前也算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承了家中几分薄产,房子租出去一半,靠租金和打渔过活。
后来他被官府强行抓去服役建宅子,整整修了两年有余,修了宅子修池渠,每日只供一餐饱饭,也没有工钱拿。两年多过去,他实在熬不住,病倒了,身上长了一个又一个红斑,浑身无力,短短几日,人就瘦得跟骨架也似。
那红斑更怪异,大如指节,形状似弯月。官府的人担心他得上了什么疫病,把人往郊外一丢,要放火烧他。他却被人救下,原来,住他家两年多,因他不在家所以没给银钱的租客无意间听了他的事,特来救他,用这两年攒下的租子请了大夫。大夫却只道无药可救,不如抬回去等死。
他心存死志,彻底灰心丧气,求了租客把他家床板卸下来,让他躺在上面,用船拉着漂到江上去,叫他死在江里头。租客自然没有不允的,拉了他去,不忍见他死状,划船离开。
他漂泊在床板上,一直漂,不知漂向何处,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沉下,叫他得以活到了夜里。
夜间江水风平浪静,各种鱼在他身侧游,还有些凑近了,用背去拱这将死之人最后的栖息处。他只觉得无比平静,好似魂魄都超脱了这具拖累的躯壳,飘到了空中。
而后,空中新月突地变了颜色,鲜红如血,冷冷冽冽,照在他身上。
“他说,他听到了红月的声音。”姜遗光平静地说,“他就是红月,红月就是他。他于魂魄第一次出窍时看见了红月,身上疫病大好。红月告诉他,他需将红月之名传遍天下,如月光一般向天下普照红月恩德。”
“等他能看见第二次红月时,他就能彻底脱离躯壳,修成正果。”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岸边,身上红斑尽数消失,而他脑海里也多了许多药理。他回乡后,发现家乡果然也发了疫病,因红斑形似新月,大家都叫它红月毒。”
“当地官老爷没奈何,决定把所有犯病的人连同其家眷拉到山里,放火烧死。”
“他回去后,连同几人打死了要放火烧山的衙役,呆在山里,用自己知道的药理治好了那些人的疫病。可等他治好后,当地官老爷自觉失了颜面,派人来拿他,要将他处死。”
“所以,他一怒之下,打了赤月教的大旗造反,自称赤月王,称太阳将死,红月要普照大地。原来救他的租客被扣上勾结反贼的名头,也要被处死,被他劫狱出来,索性也投奔他,封为心宿将军,又称明堂将军。”
姜遗光看着那弯新月,道:“要等红月消失,只能等它圆满,红月圆满后,自会褪去血色。”
九公子知道些赤月王的消息,但大多经过朝廷众人一层层添染,无非是穷山恶水的刁民不愿意种地,便拉了大旗说甚劫富济贫,唬弄愚民,让愚民们替赤月教送死。
他还听闻,赤月教和前朝余孽有些关系,后者勾搭上了赤月教,准备借其兵力造反,到时,就把赤月教教主封为国师。
九公子没有开口,只若有所思道:“官逼民反,若这事是真的,那位所谓的官老爷,可真是胆大包天啊……”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只是,这新月又该如何变成满月?”黎恪看一眼那依旧不到一半的红色月亮,有些发愁。
姜遗光摇摇头:“我也不知。”故事不是他的,是“念”借着它的口所说,他又怎么会知道?
黎三娘提议:“不如我们先进房里等?等今夜过去,即便红月消失那些人也没法做什么。到时下去把关着的船夫们放出来,我等再立刻离去。”
“恐怕不行。”九公子沉思后反对,“谁知这红月要照多久?我看不止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