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都安置妥当了?可?别出甚麽差错。”竹清问陆司仪,“十一个人,应该挺好看着?的,可?别再?出幺蛾子。”
陆司仪严肃着?脸,“放心?,我一直盯着?呢,在没有成?为宫妃之前,她们保管甚麽手段都使不出来。”
出了程家秀女那档子事,现在与秀女们有接触的女官们个个都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就怕再?来一个不省心?的,到时候害人害已。
“那秀女由您亲自?教导规矩,我这段时间要忙程家的事。”竹清交代了一句,陆司仪应了,又看着?她的脸,说道:“入冬时你少吃,瘦了不少。这些日子又要去大牢,那种地方走一遭,别说吃饭,就怕喝水都会吐。你要好好吃饭,我让人给你熬汤,寻时间给你带去。”
“好,干娘。”竹清心?里暖洋洋的,到底是有人关心?自?己。
如陆司仪猜想那般,刑部大牢的卫生条件实在是太?差,明明刑部是个油水不少的部门?,但是他?们就是由着?蛇鼠在这里安窝,美名其曰可?以震慑关进来的囚犯。特别是出身富贵好乐安逸的公侯世家,进了大牢,不消上刑,立马就招了。
心?理?战。
“石侍郎。”
“尚宫大人。”
竹清与石侍郎商业打招呼之后,这才开?始谈论?相关的事,“程家人如何了?可?有招了前因?后果?”
“其他?人还没,死扛着?,倒是程大人,一口咬着?说不知道这事,是程亭云与程殊瑜二人所为。她们一个不想进宫,一个想要进宫,故而?私底下调换了身份。”石侍郎言语中颇有不屑,要是程大人不为自?个开?脱,他?还会正眼瞧他?。可?是这……毫无?担当!
竟把罪名都让两个小娘子扛,说出去谁信?
“石侍郎打算怎麽审讯?”竹清问了一句,石侍郎又看向竹清,“陛下命尚宫局与我们刑部合作审讯,尚宫大人可?有好提议?不妨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虽是与秀女相关,但程家一家欺君罔上,全部获罪,此事恰是刑部审查的专长,石侍郎先审,我在一旁看着?,也好与你们学一下经。”竹清尽显露圆滑的本质,她不想当审问程家的主力,明显会得罪人。
程家获罪,一竿子姻亲俱都暂避,不与他?们扯上关系,但是背地里,会不会有人对审讯的人有怨言呢?这是第一个需要考虑的方面。
第二个需要考虑的方面则是,竹清拆穿程亭云,本就是程家入狱的罪魁祸首,如果在刑部的地盘上还抢夺话语权,无?异于与虎夺食,得罪刑部上下。
因?着?这两个方面,竹清在此次交谈中让步了,并且给石侍郎透露出“除了结果,其他?我都不关心?”的态度,随便石侍郎压榨程家人,给狱卒们捞油水。
像程亭云的未婚夫能进来,也是给了不少银钱的,这种油水,竹清不掺和?。
见她识相,石侍郎心?里满意,于是对她低声说道:“尚宫大人,昨日从程家搬出来的物件里有一些损毁的,为了污上边的眼睛,我让人拿去卖了。这得的一百两,是尚宫大人你的。”
他?掏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竹清面色无?异地接了,两人在昏暗的地牢完成?了一次利益的交换。
要不说刑部赚钱呢,抄家时富得流油,在狱中也不缺人上赶着?送银钱,这麽一看,她的尚宫局还是很清廉的。
对比之下。
审讯很快开?始,由石侍郎指使,竹清在一旁看着?。最先被带出来的是程夫人,她只穿着?囚服,完全没了昨日看见的风姿,头发乱糟糟,还插着?几根稻草,落魄至极。
“程夫人,老老实实交代,此事是谁主使,又有多?少人知情?”石侍郎眯着?眼睛看她,程夫人明显被吓坏了,他?一问,她就回答,只是说话颠三倒四,得费好大精力才能把逻辑捋顺。
正有负责记录的狱卒在奋笔疾书,竹清也听着?,慢慢以自?己的理?解能力还原这件事:程殊瑜一开?始中选时程家人那是欢天喜地,想着?十二个人,能当宫妃的概率不小,若真的有那般福气,整个程家就改头换面了。
只是从前他?们忽视程殊瑜,少不得要趁她在家的这一两个月与她交心?,但是程殊瑜不从,甚至讥讽道:“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我要是当了娘娘,与你们何干?”
一句话,表达了程殊瑜对程家的厌恶,她讨厌程家,讨厌生养她的父母。
这时,程大人与程夫人本不计较这事,反正都是程家的人,哪怕程殊瑜不承认,但是他?们终究有着?血缘关系,这血脉,岂是她不认就能不认的?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等程殊瑜中选,能从中获得甚麽样的益处。
程殊瑜一个人反抗不了父母,不巧,她的妹妹程亭云对父母说,“如果姐姐得了陛下的宠爱,在陛下面前透露几句从前受得委屈,那父亲母亲岂不是要被陛下厌烦?”
枕边风的威力倒是让他?们怕了,况且程殊瑜一直不配合,冷着?个脸,极度憎恶他?们。
程亭云提议,“不如让我替姐姐去选秀,我可不像她那样不喜父亲母亲,待日后能作娘娘,我定会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让父亲官阶更高,给母亲挣一个诰命夫人。”
程大人与程夫人心动了,只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换秀女欺瞒皇室,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他?们扛不住。不曾想,三日后的深夜,他?们忽的听闻,小女儿把大女儿的背部划开?了,他?们赶到程殊瑜的院子时,血腥味弥漫,程殊瑜背部皮肉外翻,可?怖得很。
程亭云就那样拿着?剪子,站在一旁笑了笑,“父亲母亲,现在便只能我替姐姐去了。”
程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停顿,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回忆到小女儿狰狞的面目,她有些受不了。
听到这,竹清走神了一瞬间,感同身受,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不幸。后面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程家人不舍得这近在咫尺的登天机会,便只能同意了程亭云的想法,把程殊瑜与程亭云的身份交换,让程殊瑜代替程亭云与许家哥儿成?亲,程亭云则代替程殊瑜进宫参选。
为着?不露馅,程家人安排程亭云模仿程殊瑜的一举一动,甚至程殊瑜在青州的经历、学会的青州话、认识的人等等都得一一牢记。
他?们没想到,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就被发觉了,直到此时,程夫人脸上才出现悔恨的情绪,她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顺了程亭云的心?思?,倒累得程家获罪。”
程亭云看准了父母的势利与凉薄,自?个又心?狠手辣,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少不得在宫里也兴风作浪。
“石侍郎,我去见一见程殊瑜。”竹清说,石侍郎正指挥狱卒把程大人带上来,闻言点点头。
因?着?竹清的吩咐,程殊瑜单独住着?一个稍微洁净一些的监牢,她面色苍白?,但是神情淡然,完全没有程家其他?女眷那般要死要活。
“程殊瑜。”竹清唤她,“你的母亲招了,想必你的父亲也撑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快结束了。”
“嗯。”程殊瑜对此没有多?大的反应,“梦醒了,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以她的了解,程家人贪生怕死,要是流放了,受不了苦,只怕一个激动就上吊死在大牢里。
“你由我来审问,为了确保真实性,你自?己说,我们来记。”竹清说,除了指向性很明显的犯罪,像这种欺君之罪,一般都由犯人自?己供述,他?们负责听录。
“从你住在青州开?始,说罢。”竹清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程殊瑜被带到椅子上,又喝了几口竹清特意教人拿来的水,先说了一声谢谢,这才开?口说道:“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住在外祖父外祖母那里。除了外祖父外祖母,没有人喜欢我,几位舅妈经常冷嘲热讽,说我有家不回,赖在别人家里,不像话。我曾一度给他?们写信,说我要回京城,他?们不允许,让我好好待在青州孝顺外祖父外祖母,又说等我再?大一点就接回去。”
“我就这样等啊等,等到花谢花开?,等到外祖父病逝,等到外祖母喜丧,等到我在刘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外人,他?们还是没有接我回去。刘家分?家了,我不知跟着?谁住,恰逢大舅舅正值升官考核,为了一个名声,便把我接回去了。我在刘家,是最低等的主子,连小娘都不如……”程殊瑜没有哭,大抵是因?为眼泪在从前已经哭完了,她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等我及笄,他?们似乎才想起来有个女儿在青州,便一顶小轿子,把我接回了京城。”
“回到了程家,也没有人在乎我,哥哥嫂子们更喜欢程亭云,他?们两个眼里只有程亭云,就连我这个同胞妹妹,也讨厌我。程亭云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程殊瑜你回来干甚麽,如果不是你回来,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存在。’真是好笑,我在刘家不受待见,回到了自?己家,也不受欢迎。”程殊瑜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明明我们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血脉,但是待遇天差地别,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被送去青州的不是我,而?是程亭云,那该多?好。”
竹清安静地聆听,并不打扰程殊瑜的感叹,只在她沉入悲伤时出声把她唤醒,“程亭云能自?由出入你的院子麽?你的背部被她划伤之前,就没有察觉到她欲行不轨?”
哪怕程殊瑜的经历再?凄惨,但是竹清依旧要公事公办,如果程殊瑜明知程亭云要伤害她,而?她放任程亭云划伤后背,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程殊瑜在此事中,到底是受害者还是诱导者?这是竹清需要弄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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