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锈的大?船蓄势待发,启航那日,裴锈先领着她上去转了?一圈,宽阔舒服,河风涨满风帆,能将沿途景色一览无余,船体两侧设有巡逻兵不怕遭遇河匪。
王姮姬披着斗篷亭亭站在码头上,冯嬷嬷等人将细软依次搬上了?船舱。
几只?轻巧灵活的白鸥盘旋飞舞,绕着王姮姬,河面清凉的风沁人心脾。
王家子弟皆来相送,王戢站在最?前,拍拍王姮姬的肩膀:“九妹,二哥要留下来照料襄城和烨儿不和你?同去了?,到了?裴家记得帮二哥向祖母问好。”
王姮姬颔首:“九妹知?道。”
王戢沾了?些离别之意,帮她系好衣襟上蝴蝶结,“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若爹爹在定然舍不得你?独身一人。”
王戢微笑:“二哥,我只?是去三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一轮耀目的金日冉冉升起,万丈光芒照射在河面,河水盘缠的金蛇狂舞,岸边烈烈的风吹散了?过往的愁云惨雾。
扬帆,自此启航!
裴锈在桅杆边招呼,兴高采烈,“表妹,快,走了?,上船了?——”
冯嬷嬷等人已提前在船上了?。
王戢道:“好,九妹快去吧。”
环顾了?圈仿佛少了?个人,“雪堂怎么没来送你?,你?跟雪堂说了?吧?”
王姮姬也不知?郎灵寂为何没来,大?抵是公务繁忙没空送她出航。
王戢皱眉道:“你?跟雪堂说一声再走,你?们俩的关?系……”
懂的都懂。
不告而别真的不好。
王姮姬轻叹了?声,这时王家小厮从熙熙攘攘的送行队伍中挤进来,“主母!中书监请您过去一趟,似要给您什么东西。”
王姮姬心头登时雪亮,糖!他最?终还?是给了?她情蛊的解药。
“好,我现在去。”
她跟裴锈说一声便?匆匆随着小厮回王家,径直往郎灵寂的书房。
王家古朴幽静,猛然从喧闹的码头脱身出来,耳根子清净不少。王家四面被厚厚的高墙围住,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囚笼。
至书房,郎灵寂正?静静立于窗前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色细针,最?短的只?似拇指甲盖,最?长的却可以贯穿头颅,旁边还?有用戥子称量出的数堆粉末。
王姮姬不动声色瞧了?片刻,这些针与针灸针有些相似,却又奇奇怪怪的,大?抵是制备情蛊解药所需的器具。
“郎灵寂。”
她礼貌敲了?下敞开的门板,拎裙进入,“你?找我?”
郎灵寂的桌案油纸中裹着三颗糖,色泽明丽,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解药,吃一颗能压抑情蛊整整一个月。
“你?要的。”他道。
“多谢。”
王姮姬故作矜持将糖揣入口袋,心脏咚咚直挑,“那个,我之前说要去北方住三个月,今天就坐船走了?。你?放心,三个月之后我定然准时回来,半天也不会拖延的,期间我也会给你?写家书。”
郎灵寂皦白的指尖衔了?最?短的一枚银针在手,在烛火的外焰上试温度,漫不经心道:“特意来跟我道别?”
王姮姬长嗯了?声,不告而别这种事她不太?敢做。
“以后你?就是王家家主了?,你?比我英明神武得多,王家在你?的带领下必定无上荣耀,蒸蒸日上,族祚永流传。”
“多谢信任。”郎灵寂将短针抛在冰水中冷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大?方直接把传家戒指交给我。”
王姮姬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手并未戴传家戒指,搞不懂他究竟爱慕权力还?是不爱。可能因?为他正?在制备情蛊的解药,手上不便?佩戴任何饰物吧。
不过他爱做什么做什么,爱配制什么配制什么,爱杀谁杀谁,都与她无关?了?。
“那,我走了?。”
或许被囚禁惯了?,一下子忽然自由,她竟有些愧疚,
“……其实你?有时候人也挺好的。”
郎灵寂闻此漆目浮现些微温柔。他将细针从冰水中用器具衔出,对照阳光下瞥了?眼?,针尖锋芒泛着蓝幽幽的光。
“是么,姮姮。你?我要三个月不见了?,朝中风雨要我独自承担。”
他语气流露些微无辜。
皇帝新痴,他作为首席大?臣兼御医,每日要照料皇帝用药,给皇帝针灸,保证皇帝在丧失了?额叶后仍留得性命。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我很?快会回来跟你?一起分担。”
她时刻对他保持着警惕,怕他忽然反悔不放她走。
“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离我五尺开外。”
郎灵寂温淡笑了?笑,叹息,“最?后抱一抱你?吧。”
他目光澄澈流动着温暖的情意,直勾勾打在王姮姬心窝中。
他们风风雨雨走过了?两辈子,爱恨参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琅琊王氏的荣耀而努力,是战友是伙伴更像亲人。
如今他还?成全了?她的自由。
情蛊蠕动活跃起来钻进心脏和头颅,王姮姬颤了?颤,一刹那前世她和他的美?好瞬间涌上眼?前。
她道:“好。”
缓步上前去,张开双臂与他拥抱,脑袋乖顺地埋在了?他肩头。
郎灵寂反手将她抱住,神色沉溺,就这样拥抱了?良久良久。
这怀抱十分温暖令人留恋,但时辰到了?,王姮姬得赶紧上船去。
欲挣脱,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王姮姬心猝然一凉。
听?他在耳畔极轻极冷道:“对不起姮姮,我还?是无法放你?走。所以你?留下吧。”
冷不丁一根针精准刺入后颈的穴位,王姮姬顿感麻痛,眼?前黑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