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回客栈之时, 夜幕已悄然落下,街道两边铺子也关了,行人渐无,只有路两侧悬挂的灯笼照亮这前路。
有老鸹立在枯树, 或是屋檐之上, 豆大的黑眼望着街道上行过的马与马车, 发出“呀-呀-”的叫声。
马车从街上驶过, 有树影屋影从帷帘略过。
裴季半日奔波,有少许疲惫,在马车中闭眼假寐。
这时一缕清风从微卷的帷帘外拂入,这风挟着某种气息落在裴季的脸上。
左耳略一动,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扬。随而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看似平静无澜,却隐藏着凛冽。
手放在刀柄上, 五指逐一收紧,反手握住了刀柄。
夜空之下,屋檐之上, 忽然有数十黑影出现。
十个锦衣卫皆握住了已出鞘的腰刀。
周遭宛如无声, 只有冷风之中的杀气。
杀机一触即发。
几息之间,枝头的老鸹忽然飞起,屋檐之上的杀手瞬间倾身而下。
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老百姓怕受波及, 纷纷紧闭门窗。
两刻后,夜色静幽, 空气中飘来时浓时淡的血腥味。
童之的视线从街道上的尸体上环视了一圈,再而扫了一眼被压制的杀手, 转身走到了马车旁的裴季面前。
裴季目露嫌弃看了眼手上沾到的血,童之递了块帕子。
裴季取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继而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沾满鲜血的刀锋。
童之道:“逃了几人,活擒四人。”
裴季暼了眼那些杀手,微一挑眉:“没有自杀?”
童之摇头:“没有,应该与之前在林中行刺的不是同一批。”
之前活擒的杀手,第一时间便自杀了,只有个别及时制止才没有自杀成功。但这些杀手本就在训练的时候就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对他们用刑也几乎是徒劳无功。
裴季揣摩片刻,扔了帕子,挽刀入鞘,沉静道:“回到客栈,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童之让锦衣卫寻人来把这街道收拾,再让其他人把人押回客栈后,坐上车板子上。
马车才动,车厢内再度传出裴季的吩咐:“再派个人进宫查看华音的情况,与她说明日会带那擅蛊之人。”
童之应了一声:“好。”
但这才应下,裴季沉吟了两息后,道:“罢了,还是我进宫一趟。”
童之闻言,略一侧脸,余光瞧了眼身后的帘子,沉思片刻后收回目光。关于裴季要进宫的主要目的,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继续赶马车。
华音正欲回房,星逻殿的垂花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见有南诏王跨过门槛,入了院中,身后是四名提着灯笼的内侍宫女。
华音想悄无声息地退入房中,但那南诏王却已经望了过来,而后脚步一转,朝着她走了过来。
夜深时分,哪怕南诏对女子的规矩束缚比大启少,可女方已嫁做了人妇,便应该避嫌才是。
南诏王是何种心思,华音猜得一清二楚。
到底一方之王,裴季就是在南诏横着走,可华音还是守规矩。
按下对这南诏王的嫌恶,华音走下廊阶,朝着他一行礼:“华音见过大王。”
南诏为大启附属国,裴季在南诏王面前只称我不称官亦不称臣。
身为他的妾侍,虽不是正室,但依旧是大启子民,自然不称民,亦不贱称。
南诏王的视线落在了那张极似亡妻的脸上,有所恍惚。
今日听闻裴季急匆匆把这妾侍送进宫中,听大巫医所言,才知是毒蛊发作了。
初闻毒蛊发作,匆急从殿中走出,等出了大殿后才猛然停下步子。
他若是如此急色去瞧裴季的妾侍,纵使再多解释,落在他人与裴季眼中,他都是肖想他人的妾。
明面上,他不能与裴季有任何的龃龉,自然不能觊觎他的女人。
虽然明明知道,但心底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他是南诏的王,又为何不可?
当年若不是他的帮忙,那裴季又怎么可能顺利地把大启先帝救出南诏,裴季怎么可能坐上北镇抚司的位置,又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如今位极人臣后,却忘记了他手握大权是托了谁的帮忙。
裴季目中无人,便是一国之王的他也要看裴季的眼色,在他面前低一截。
他好歹是南诏的王,为何要如此受气?
裴季若是死了……
让所有人都以为死在段瑞手上,便是那些唯段瑞马首是瞻的大臣也会忌惮大启,从而心生异心。
更别说还有一万守在南诏边境,而在边境一百里外还有一个军营,不知有多少的人马。
但只要裴季一死,大启的兵马便会攻入南诏。
这个时候朝臣人人自危,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把段瑞交给大启裁决,为了自保,朝臣自然不会反对。
裴季死,段瑞没了势力,这南诏大权也将回到他的手上,他也不用在裴季再低人一等。
虽然会有所死伤,但为了大局,也是不可避免的。
思绪回笼,望着几步之外的美人,眼神暗藏贪恋。
裴季死了,谁还能记得这一个小小的侍妾?
到时候侍妾不见了,别人兴许只会怀疑她是逃跑了。
南诏王恍惚一瞬后回了神,脸上挂上笑意:“裴小夫人身体不适,怎不在屋中休息?”
华音不欲与南诏王多言,应道:“刚有些疲惫,正准备进屋之时便见到了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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