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某天突然入了他的梦,说,“砚舟哥哥,我不想回去了,太累啦,你别等我了。”
他也记得医生说的话,病人也可能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呼吸。
这句话和那天的躺在血泊中好像要碎掉似的女孩如同梦魇一般缠着他,让他不敢入睡。
他怕哪天清晨睁开眼,就看到她真的狠心抛下这个世界,连她最记挂最舍不下的父母也不要了。
他呢?
傅砚舟本来就什么都不是的。
他不敢自大的觉得自己重要。
他在她心里大概是没有落脚的地方的,但他还是希望她能留给他一点点记恨的位置,这样才能想着醒来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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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往往比爱强大,他可以承受她给予的一切,唯独她要离开,让他只是想一想就开始难以呼吸。
姜幺幺是美好的,鲜活的,充满生机与明媚的,她可以与这个世界上任何好的词汇挂钩。
唯独不该就这样匆匆地活过一生。
那之后,傅砚舟便不再每日都去南恩寺长跪,改为每天早上去拜一拜,离开时往那棵树上系上这日的祈福带。
傅氏已经交到了傅皓宇手上,国内的公司有徐洋,他还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姜泠身上。
不愿意醒就不醒吧。
只要姜幺幺高兴就好。
他苦中作乐地想,就这样安静守着她,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这一辈子本来也从来没想过同除姜幺幺以外的第二个人共度余生。
又是一年冬天,南恩寺的那棵大树已经被他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
来寺里的香客也有样学样,往那棵树上挂祈福袋许愿,干脆把它当成了一棵许愿树。
姜泠还是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就在傅砚舟认命的以为大抵要这样过一辈子,每天忍不住调侃般捏捏小姑娘鼻子,嘲笑她是个贪睡鬼。
姜幺幺,看见了没,你真的要跟傅砚舟这个孤家寡人虚度一辈子了。
他忽然做了个梦。
梦里,有了他捐赠香火钱后的南恩寺不再是那个破败的模样,佛祖的金身愈发金灿灼眼了。
傅砚舟跪于软垫上,如每日一般叩首下去,却被亮起的佛光笼罩。
他抬起头,漆黑的瞳仁平静。
唯有垂在膝边握起来的手反映出他并不如表面那样没有波动。
那位低眉垂眸的神佛问他,“你曾跪我整整七日,又将祈福带挂满树梢,风雨无阻的来祈祷,所求为何?”
他说,“我求心爱的女孩从沉睡中醒来,余生平安,再无灾病。”
“人的一生皆早有因果定数,这本就是她该经历的劫难,你一个凡人又如何能改变?”
傅砚舟低垂的睫毛颤动,无声无言的垂首叩下去。
突兀出现的水珠打湿了一小片地面。
男人的声音沉闷沙哑,虔诚如低微进了尘埃,“她所经受的一切都因我导致,我愿意代她受过,求您。”
佛祖不答。
“你有金光萦绕,气运加身,生下来就注定顺遂一生,然水满则溢,所以注定姻缘坎坷,就算她真的醒了,也不是你的良缘。”
傅砚舟垂着湿润的眸,轻声说,“我只求她平安。”
他不要良缘。
只要她平安、顺遂、快乐。
佛祖问,“你可知道从山脚到这寺庙一共有多少级阶梯?”
“九百九十九级。”
傅砚舟突兀从梦中醒来。
昏暗一片的房间中,他下意识掀开被子,踉跄着朝姜泠睡着的那张床走去,握住女孩子温热纤瘦的手。
夜晚寂静无声。
他跪在地板上,将脸颊贴进她的掌心,肩膀由轻而重的低颤着,逐渐浸湿了睫毛。
连同女孩那只干燥的掌心。
“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一步一叩,你若是能上来见我,便有机会改变她的因果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