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书法突然大成,能默写出古籍经典,甚至会创作写自己的新篇。
对于这纸上的东西,他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再看那只布满斑点和褶皱的老手写字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指出几处不足。
有时,他也会在心中暗自拷问。
这,算是“会”吗?
然而,不等其弄明白答案,第八次白毛便落了满天。
荣秋发现这些白毛落在地上,纸便会被打湿,急忙将学习写字的东西收敛起来,而后去记忆中的各处破庙里寻找茅草与被褥。
前七次的经验告诉他,脚步得再快些,老头一碰到白毛就哆嗦的病,又要开始犯了。
但这一次,白毛先他一步碰到了老头的肌体,用天降的寒凉吹散了他最后的一缕气息。
荣秋将尸体从满目晶莹中挖掘出来时,其浑身上下已经僵直。黑紫色的脸上,只有眉毛露出久违的洁白,颜色如同新生的宣纸一般。
不遭墨染,未遇霜残。
荣秋只觉得心口发热,哽嗓发甜,霎时间,一口鲜血从其口内喷出,将老者刚刚褪去污渍的双眉染成鲜红。
不知过了多久,荣秋在一团暖意中缓缓苏醒,眼前是一团烧的通红的火堆,和一个被火光映衬到墙上的细长黑影。
黑影的主人穿一身青布道袍,胖袜云履,头上高挽牛心发纂,倒有几分仙长的样子。
荣秋心头顿时涌起许多类似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名言警句,但都一股脑地堵在嗓边,一句也没有说出。
好在对方主动开了口。
“醒了?”
“嗯。”
“吃饭吧。”
“好。”
整个冬天,荣秋就一直守在道士和面前那团薪火旁边,不曾挪动过半步。
有时,他也会想起宣纸和老头。但只要离开火堆一步,寒冷和饥饿就会迫使其暂时隐藏起除安身外的其它念头。
但他并没有想过一辈子都守在这里,宿命也不会允许他如此。
因为,来年开春的第二天,道长也死在了熄灭的火堆旁。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落泪,也没有感到踌躇,只是能够理解心中泛起的伤感及其产生的原由,而后便收拾起眼下仅有的几样东西——道袍、鞋袜和没有烧尽的柴火,便出门上路。
他没有掩埋道士的尸首,因为在其衣袖内藏着的一本古书上,歪歪斜斜记录着一行小字。
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贲送。万物岂不备邪?
字迹并不好看——至少比不上老头的万分之一。
但内容倒是高深——至少现在的他还看不懂。
但大致的意思,应该是他死后不要棺椁,而是要葬在这天地之间,而非厚土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