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如何怀疑,我一概不认便是。”严老夫人自嘲轻笑,“我严家做了这么多年的鬼,就连这座严府本都不该存在。得了上面人的心,他一个张州珉只凭怀疑又能怎样?想拿我严家去卖好求荣,也不瞧瞧自己已经多大年纪!”
“张州珉这么多年一直被严老知县压着?”杜言秋问。
“不然呢?还能让他蹦到头上?我严家是做了鬼,可我夫君心里多少有几分数,若让别人顶了这个位置,谁知会怎样?”
“严老夫人这话中之意,便是承认严老知县生前留下了账本。”
杜言秋之前见严老夫人时提过账本一说,不过那时只为敲诈。
严老夫人端详杜言秋片刻,缓缓地点了下头,明确道,“但我此时不能给你。”
“我明白。”杜言秋也没再强求,“我会等老夫人认为值得交给我时再收取。”
严老夫人松了口气,“怎能不记账呢?我夫君说,每笔他知道的账目都得记清楚,总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当年姚书吏贪墨一事,老夫人总能说个一二吧?”杜言秋转而问道。
严老夫人却摇摇头,“我夫君相信姚书吏为人品性,想他绝不会贪墨赃银,可是那笔官银究竟如何丢失,我夫君并不知情。当时的程知县根据姚书吏失踪,所经手的户房账目混乱,断定他贪墨一事败露,畏罪潜逃,我夫君并不认同此话,可也没有姚书吏清白的证据,更何况也不敢特立独行,出面维护姚书吏。”
“当时程展平任上杭知县没多久吧?那时便把人都恐吓住了!”
“唉!”严老夫人叹口气,“钟寮场贪金案可谓杀鸡儆猴。我夫君一直说,他没有远大志向,只要能守着县衙里的差,赚份糊口的俸禄,养活我们一家几口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够了。可不想像高齐、刘瑞他们落个家破人亡。守着钟寮场那么大的冶矿,从上杭县衙到汀州府衙,不知埋了多深的好处,又岂是几个衙门小吏能够对付的?”
杜言秋眉目一凛,“所以便为自己的懦弱选择了纵容,与他们一起吃着朝廷的俸禄,受百姓供养,为一己之私,置百姓利益而不顾!”
“是!我夫君承认自己是贪官污吏,承认我严家的日子是不该得的。”
严老夫人抚平手中的《忏悔文》,“但为我严家来说,我夫君不认为做错。任凭世人唾骂,再活一世,面对同样的情形,夫君还是会先选择保小家。眼睁睁看着高齐、刘瑞两家家破人亡,又见姚家受诬,夫君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抱着我痛哭,说自己胆小怕事,枉为男儿,实在舍不得家人。”
“刘瑞是户房散从,姚斌为户房书吏,由他承担修堤工银被贪之罪,是否与高齐揭发的钟寮场贪金案也有关系?”
杜言秋听姜落落转述刘雪娘的话,姚芷曾与她说隐隐听到各自兄长谈论过钟寮场的事。可见想为钟寮场案出头的并非只有高齐、刘瑞二人。
“或许是吧。”严老夫人道,“不过,即便没有钟寮场案,恐怕也是姚书吏担罪。朝廷拨下来的修堤工银不见了,加剧水患之害,总是要有人担责。若非掌管户房的姚书吏承担,就该当时掌管工房的张州珉承担!”
“这两个书吏平日相处如何?”
杜言秋想到曾听闻张姚二人在衙门打架一事。
“衙门同僚,平日里都挺和气。面子上的事又有几分可信?我夫君做了知县,张州珉做了主簿,二人共同治理上杭,不也顺风顺意?可那张州珉不还是想着来我这里打探消息,对我家存着怀疑?”
“听说张主簿的娘子与他和离是因为当年与姚书吏起争执,打了一架,伤坏身子。”
“杜大人是听何人说?”严老夫人诧异,“我怎不知他二人打架一事?若有此事,夫君不会不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