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打就让他去打,只要咱们能让他败掉这一仗,那就行了。”
申时行忽然发现,这些个阉人虽然只是在内书房读了几年书,论学问还不知道比不比得上一个寻常生员,但他们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很能钻研“圣眷”这个极其特殊的难题。
高务实的圣眷之隆举世无双,这一点是心学派内部所公认的。如果要类比一下,与世庙中后期的严嵩、穆庙时的高拱都完全可以分庭抗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大明的体制下,有这样一个人来做对手,实在是一件很叫人坐蜡的事,几乎根本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心学派内部不是没有分析过怎么针对高务实,恰恰相反,他们分析得已经足够多了,但结论却很让人唏嘘——没法啊!
这人应该不贪财,因为他已经富甲天下了,甚至还动不动就扮演一下散财童子甚至财神爷,想要从钱财方面找他的茬,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完全是白日做梦。
这人似乎也不好色,虽然外界有人故意把白玉楼宣扬成酒池肉林,将高务实比作西晋时的石崇,但有一件事是人尽皆知的:高务实迄今也仅止一妻,连妾侍都没有收过一个。这就让那些传闻根本难以深入人心。
至于说不收妾侍也可以用丫鬟代替……道理是这个道理,理论上的确如此,但其实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在大明朝来说,睡了丫鬟(有奴契那种)虽然不犯法,然而通常都会顺势纳为妾侍,不收反而极其少见。
而且要说这个问题的话,看高务实两次外任时所带的人就知道,他身边带的家丁倒是很多,侍女却总是很少,任谁知道了都只会认为是带着几个打理起居的侍女,根本扯不到好色上去。
前次刘守有不知怎的,居然突发奇想,想要证明高务实和永宁公主之间有私情,其实申时行内心里一直都不相信这事。
要说永宁公主可能会倾心于她少女时代就已经名满天下的高龙文,申时行倒还可以理解。毕竟公主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少女,平时也根本见不到除了皇帝和潞王之外的其他年轻男子,偶尔见过一次高龙文就自以为见到了一生所爱,那也不足为奇。
申时行觉得,就算换了另一个文名鼎盛而且相貌堂堂的男子,公主多半也是这个态度。
只不过当时申时行虽然不信,但余有丁认为这也算是一个可以打击高务实的地方,成了那是最好,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妨一试。
谁知道最后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还把张鲸和刘守有都给搭了进去,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过这次惨败也让申时行对高务实的态度更加谨慎起来,他甚至当时还冒出过一个很有些消极的想法。
高务实毕竟还年轻得很,虽说现在圣眷极隆,晋升极快,但只要内阁方面不出大的变动,他想要入阁还是很难的——这地方可是很讲究论资排辈的,你高务实再如何了得,也改变不了你出身于万历八年庚辰金榜的事实,在朝廷高官里头,横看竖看都是小字辈。
正常来讲,哪怕高务实推动“东制”计划完美成功,应该也就是一个尚书到顶了,至于内阁……再过十年他都不知道够不够辈分。
当然,这里的大前提是内阁不能出大事,尤其是他申时行本人不能出大事——大明朝的首辅只勉强算是有个年龄限制,又没有任期限制。他申时行今年才四十九(虚岁),如果不出事的话,即便和郭朴一样老老实实坚持七十岁就致仕,那也还有三十一年可以干!
三十一年啊,都够培养至少两代后继者了。
暗地里说句诛心的话,皇帝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好说,毕竟大明朝的皇帝……呃,高寿的可不多。
本以为就只能靠着这个法子僵持住形势,却不料今天张诚这厮居然提出了另一种思路,一下子让申时行明白了高务实那无双圣眷的真正根源。
说的是啊!高务实的出身虽然好,履历虽然完美,但如果他仅止于此,了不起也就是被恩养起来,向世人展示皇帝陛下多么的仁恩浩荡,但重用肯定就不会了。
恩养而不重用,那对心学一派而言,也就没有了实际的威胁,这事就结了啊!
然而张诚却点穿了一件事,高务实之所以被皇帝倚为股肱,并不是因为出身,也不是因为“发小”,而是因为他是真正的能臣——冒头的麻烦我能解决,没冒头的麻烦我都能给你找出来解决。
在这个前提下,再加上他的出身和履历,那还能不重用?有他一人,皇帝几乎都可以万事不问、垂拱而治了啊!换了谁是皇帝,对这种既忠心又能干的臣子也都肯定要重用的啊。
不过,对于张诚和申时行而言,高务实要真是单靠无法解释的圣眷得宠,那其实才真的无解,反倒是“能臣”么……
呵呵,能臣就是要不停地办事,每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这样皇帝才会依赖他。一旦他开始办不好事,甚至把皇帝看得极重的事情给办砸了,那这圣眷可不就要崩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一件事办砸不见得高务实就会一蹶不振,但既然有一次失败,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无数次。而皇帝的耐心总归是有限的,失败了几次之后,高务实在他心里的地位还能如过去一般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尤其是对于一个还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人而言,这头一次失败对他的打击也一定是最大的。而同时,他在皇帝心目中也会从一个百事可依的信臣,变成一个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普通臣子。
传奇之所以成为传奇,要历经无数次证明,但打破这种传奇却很容易,只要有一次失败就够了。
“仅有一败”和“战无不胜”,真正的差别可并不只是那区区一次失败。
那是“有”和“无”的巨大不同!
只不过,怎么才能让高务实失败呢?
申时行很隐蔽、很委婉地道:“高求真安南定北战无不胜,错非是年仅弱冠,只怕已是本朝文帅之首……张秉笔,要他失败可不容易。”
张诚撇撇嘴,哼了一声:“安南定北这个词,咱家耳朵都要听起茧子来了。元辅,咱家就纳了闷了,你说这两场仗哪一场他不是借着别人的力给自己立功啊?”
申时行愣了一愣,有些错愕地问道:“秉笔此言何解?”
张诚两手一摊:“您看啊,咱们先说安南之战,高党是怎么给他吹嘘的来着?哦,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费太仓粒米半文,就为我大明收复了安南——是这样吧?”
申时行点头道:“然也。”
张诚冷笑道:“那他高某人到底是撒豆成兵,还是一骑当千、只身平乱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