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着一车车拉过来的金银珠宝,还有押送过来的犯人。
都让百姓们不敢相信。
他们真的只睡了一个晚上吗?
太新县的百姓们几乎人人都去围观,各个拍手称快。
让你们以前奴役我们,让你们换着法地骗我们田地,要我们的粮食。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九月初。
灌江府那边倒是来了不少文书,全都在斥责纪炀独断专行,说他草芥人命,随意扣留当地乡绅云云。
可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再加上纪炀一句:“大人,您为刘家求情,是不是说明您在刘地也有生意?”
这?
这不就是问他们,他们是不是有牵连?
灌江府那边下了文书也无所谓,他们难道还敢告到汴京?
汴京那边还用说吗,等他们告过去的时候,皇帝恐怕只会更加欣赏纪炀,给他更大的权利。
灌江府这群人也尝到投告无门的感觉。
出兵?
那是生怕梁王找到也出兵的借口。
只要灌江府的人敢大动兵马,凉西州的兵马,加上太新县,今安县合围。
到时候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
太新县的事,已成定局。
裴,刘,鲍三家,已经不存在了。
裴又锋看着逃跑的鲍家,看着下狱的刘家,又在吴将军的点拨下,同样拿出家中所有借条契约,所有被他们巧取豪夺过来的地契田契约,皆送到纪炀手中。
纪炀笑眯眯看他,语气温和不少。
九月初八。
三家里面,只有裴家留了几百亩田地。
其他两家土地尽数回到衙门手中。
官田,民田,皆已掌握。
而三地的名字,也随之改变。
裴地恢复原来的名字,叫沧依,如今都喊沧依镇。
刘地则叫石桥西镇,虽跟有个石桥西村重名,但大家都不在乎。
鲍地则是石桥东镇。
各镇不选长官,下面各有村落无数,这些村落如何分地,如何落户,那就是后半年的差事。
太新县。
终于成为正常的县城。
大小豪强尽数拔起,还是连根拔起。
不管是被招安的裴家,还是走在路上的鲍家,大牢里的刘家。
所有人户铲除干净。
一点根都没别想留。
纵然有些许余党,也都不足为惧,现在去哪都人人喊打。
九月十五,在太新县最新一次的人口清查正式开始。
其中一些生面孔,还是从山上下来的。
他们主动从山贼窝下来的原因也简单,那就是太新县清查人口的目的是分土地。
太新县内,不论男女,年八岁到十四岁,每人可分四亩土地。
十四到五十五,可分十亩土地。
五十五往上,则是五亩。
所有人户都跟官府签订契约,证明土地所有,人死田地重新归于官府,再分给其他人。
等纪炀等人拿出分地契约的时候,众人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为这件事拟定好规则。
不过重新分土地,重新划分村落,还要设十户为一保,十户互相做保,证明对方不会犯罪等等。
每保选出保长,算是总负责人。
十保为一大保,设大保长,每日需派人巡逻。
周围门户互相监督,维护治安,若有罪可连坐。
一条条的,既是让太新县内六万百姓,一万多户互相牵制,还能肃清乡里,重新回到有秩序有规则的社会。
六万多百姓,三县合一县,不管怎么看,这都算是大县。
这些规则,肯定不能在拔出三家之后临时再想。
纪炀跟韩潇仿照其他地方惯例,又添了因地制宜的东西,三家一走,立刻设立新的,合适的规则。
好在百姓们十分听话。
甚至有些过于乖顺了,几乎是纪炀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所以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没事的时候还去主动修石桥。
虽说现在石桥的费用随着三家覆灭,转而让官府承担。
可前去帮忙的百姓都不要钱,他们心里有无限感激,却不知道如何抒发。
只能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帮忙。
不过即使如此顺利。
这样的活计几乎让太新县衙门,从上到下忙个不停。
纪炀,韩潇,凌县尉,卫蓝,平安。
林婉芸带着的两个婢女。
甚至把玉县丞都重新喊了回来。
玉县丞回来之后,他们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全都在忙给百姓分土地的事。
就连刚从灌江府回来,考了秋闱的秀才也拉过来干活。
更别说衙门的小吏捕快们。
但忙归忙。
这可是分地啊!
给百姓们分土地!
太新县百姓们,以后便是有自己土地的人了。
一家至少十几亩田地,只用交每年规定的田税,剩下的全都归自己。
什么田租,什么乱七八糟的劳役,全都没有了。
他们以后种田,那是给自己种!
谁能想到,去年他们还在发愁一年要交九成的粮食,今年却有了自己的田地?
这一年过的,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见证这一切的,其实还有几个外乡人。
那就是不管太新县发生什么,都在勤勤恳恳修桥的嵇巡匠人们。
嵇巡跟身边几个修桥的匠人,每每单独说话,总要聊起纪炀。
这次整个太新县动员起来分土地,每个人都能分到土地,甚至连山贼都不当了过来分土地。
毕竟山上有什么好的。
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也不会跑到山上过活。
再有邻里做保等等。
他们眼睁睁看着被三家霸占的太新县,怎么直接瓦解的。
而这三家瓦解之后分下来的东西,足够百姓们吃很久的了。
什么仓库里搬出来的农具,全都发给各个村里,以后各家都能去领用。
鲍家牛棚里拉出来的几百头耕牛,平均分到石桥东镇几个村子里,明年再用的时候,还不用掏租金,更不用掏利息。
从被欺凌到反抗,再到分到土地安居乐业。
这才多长时间啊。
纪炀。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嵇巡啧啧道:“旁的不说,这次也算长见识了。”
“是啊,看着这地方百姓越来越高兴,我都有点兴奋。”
“听说整个太新县人口已经统计的差不多了,从那三家搜出来的布料,会给全县小孩跟老人做棉衣过冬。”
“这么好?那他们的粮仓?”
“说是送到定江关一部分,剩下的全在衙门库房里,最近还在招人手看库房呢。”
几人心中感慨万千。
眼看两座石桥都快修好。
等他们离开,也看不到这热闹的景象了。
瞧着太新县一点点变好,纵然是外乡人,心里也忍不住激动。
嵇巡想起最新听到的消息,低声道:“其实还有件事,本地百姓不知道。”
匠人们同时看过去。
“知县大人那,还有三家所有借据,欠条,买卖契约。”嵇巡说着,其实也觉得恍惚,“听说等户籍清查,人口清查,土地分配结束之后。知县大人会当着太新县百姓的面,一把火全烧了。”
借据欠条,买卖契约?
全烧了?
那岂不是把太新县所有百姓对三家的欠款一笔勾销?
别管什么什么税,什么什么霸王条款,什么人口奴役的契约。
全都烧?
若真如此,那太新县的百姓们,全都变成没有欠债,没有负担的普通百姓?
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债主恶霸上门?
分土地,欠债一笔勾销,重新上户籍。
这跟新生有什么区别?
嵇巡手下一个匠人喃喃道:“当初我家为给老爹看病,借了不少高利贷,若遇到这样的知县,我家小弟也不会被打死。”
众人沉默。
拍拍这个匠人肩膀。
他甚至没说,当时因为利息越滚越高的欠款,他去做劳役差点死在修桥的时候。
若不是嵇巡好心,他这会估计跟他弟一样,已经成白骨了。
想到太新县知县夫人施药,知县解决无端欠款的事,还给穷苦孩子老人准备冬衣。
这差距难免让人心里不同。
这些修桥的匠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穷苦人出身。
连领头的嵇巡也是如此,自然对纪炀这样的知县抱有极大好感。
“等到烧借据欠条的时候,咱们也去看看。”
“好啊,反正这桥也修得差不多了,九月底就能完工。”
“完工之后就要走了?还真舍不得这。”
“希望太新县能越来越好。”
“肯定会的。”
嵇巡这消息自然是真的。
还是从衙门听说。
衙门将刘家抄家之后,又接收鲍家宅子,修桥的事宜自然回到衙门手中。
纪炀看着几乎成小山一样的契约,其实他跟韩潇大致都看过。
基本都是巧取豪夺的高利贷,一张借条,都能拖垮一个人户,更是这些百姓身上的枷锁。
如今大致都过一遍,自然要全都烧了。
还要当着百姓的面烧,也是证明,那些偶尔遗失了的借条也是作废无用。
谁要再拿出来,就证明是从衙门偷的,免得让人钻空子。
纪炀坐下,看看卫蓝:“刘家人还没招?”
“说得不多,灌江府那边的事,他们口风很紧。”
虽说有账册在手,私下的秘密账本也找到不少,但更要紧的事,自然还要刘家人招供。
否则也不会留他们那么久。
从抄家到今日,已经快一个月了,什么法子都用过,能说的全都说了,再重要的全都咬死不松口。
吴将军皱眉:“要不我去?”
纪炀摇头:“应当是不会说了,估计灌江府那边捏着他更重要的把柄。”
说到这事,裴又锋忽然抬头:“我好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