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能把妹妹作为妾室嫁到伯爵府,自己又能当上户部左侍郎,肯定不是一般人。
找了个这么看似打不着关系的人,还替用已死之人身份,竟有些天衣无缝之感。
这样的人长此以往在他身边,他都防不住。
但唯一露出破绽的是,当初扶江县衙门招人,基本都是识字就行,会不会办差都要另讲。
那会的衙门还没到这种地步,所以身边总有人办差不利落,需要好好教。
只有丘益川,做事太过爽快,有时候故意显得笨拙,可真正情况从未掉过链子。
等纪炀仔细观察,便无从遁形了。
看来有时候好好干活也是一种错。
等玉敬泉看完,纪炀把这些资料全都放好,以后都是揭发他的证据。
“好看他,等他写完信要寄出去的时候,一并捉拿,不用客气。”纪炀吩咐道。
玉敬泉自然听命。
当初招人可是他招的!
竟然出这样大的事,他是这些人里面最生气的!
怎么有人能害他们知县大人!
这边安排妥当,只等“丘益川”,也就是李宾出门。
李宾看看闷头干活的凌俊鹏,再看看时间,开口道:“乖乖他们应该要放学了,我去接他们吧?”
如今宅院还没定下,照顾的婶娘只是吃饭的时候过来,接孩子放学还是他们做的。
纪炀走出书房,随意挥挥手,但等李宾出门,方才还在擦拭枪杆的凌俊鹏立刻起身,目光如炬。
“去吧,等他跟信使接触的时候捉住,外面人问,只说官员在捉逃奴。”纪炀说着,把他在府衙出入令牌递过去。
有这个牌子,寻常巡捕都不会管。
凌俊鹏跟卫蓝拱手,他们两个人足够了!
纪炀则慢悠悠去接江小子江乖乖他们回家,两人在官学有段时间,现在已经适应那里。
潞州城官学旁的不说,衣服都比扶江县的好点,两人穿着校服很是可爱。
“纪大哥!今天怎么是你啊!”江小子拉着妹妹飞快跑过来。
江乖乖明显也很开心。
“今天有空,走吧?”纪炀路上给两人买了点心,还道,“一会去做功课,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听到了没?”
两人听话点头,咬着糖人便回家了。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李宾已经被五花大绑,旁边还放着来往的书信,帮他送信的人也被带了过来。
江小子跟江乖乖根本不看,直接去房间做功课。
纪炀则悠闲坐到院子里,喝口平安沏的茶道:“是你直接说,还是我来问?”
冒充成丘益川的李宾已经吓得发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暴露的,什么时候暴露的。
可他能想到纪炀的手段。
这位在汴京名声不好,又是户部左侍郎那边盛传的蠢货,但他在衙门那样久,还能不了解纪炀?
他要是蠢,全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旁的不说,若非他一早就是左侍郎那边的人,肯定也会被纪炀折服。
他是个真心为百姓的好官。
是个很好的官。
如果能当他治下的百姓,他家或许,不对,他家一定不会那样惨。
李宾不停地磕头,但却不敢多说,左侍郎那边捏着他的家人,让他想有二心都不成。
还有他的表妹,更是左侍郎的妾室,那人行为狠辣,得罪了他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纪炀大人的话,反而,反而会放他一马?
纪炀看着李宾试探的眼神,已经要气笑了。
那句话还真对,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纪炀懒得跟他废话,打开他写给汴京的信,又问了信使。
那信使也知道这是他家阴私,老老实实回答,这人刚开始是一个月寄一次,后来改为两个月,三个月寄一次信,每次都是去汴京,汴京那边也时常来信。
等询问清楚之后,信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才拿了赏钱离开。
信使回头看看寄信的人,心里很是不齿,背主的人确实人品不好,还连累他备受折磨。
这可是当官的人,谁敢惹,谁敢乱说。
等信使离开,汴京的来信也被搜了出来,只是那边显然很谨慎,每封信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回,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
纪炀见此,缓缓开口:“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也没关系,等送你回汴京,那边知道你身份暴露,毫无用处。他们会怎么办?”
“杀你灭口?”
“还是杀你全家灭口?”
“不,不会。”李宾立刻抬头。
“我不会,但不代表他们不会。”纪炀示意平安添茶,随意道:“即使没跟那位接触,也知道他什么脾性。”
“他为了让我没有证据,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置?”
当然是把涉及的一干人等全都杀掉,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凌俊鹏跟玉敬泉,卫蓝三人打起精神,其实心里充满震惊。
他们所经历过的斗智斗勇,也不过是在扶江县斗凉西州来的乡绅,但怎么也没有动辄杀人的地步。
可在大人跟这个叫李宾的人嘴里,汴京那边杀人似乎很平常。
几句话,就让他们发现两者真正不同。
那边的斗,是要见血的。
李宾已经被纪炀的话唬住,而害怕的原因则是,汴京那边,真的会这样做。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被我绑着送到汴京船上。”
“第二。”
纪炀站起身,开口道:“第二,从此李宾死了,活着的只有丘益川,回扶江县马家湾你入赘那家,以后永远不能踏出扶江县半步”
“当好你的丘益川,也当好你的入赘丈夫身份。你家人,你表妹,也有我的人保护。”
“前提是说明到底发生什么,你对汴京那边透露了多少消息。”
只有知道李宾说过什么,他才能做好应对。
“你本不该如此,你在其他地方当小吏时其实很是合适,周围人夸你和善敦厚,不是恶吏。”
“选择第二条路,还能跟被你们阴谋连累的马家湾姑娘致歉。”
“他家对你,你那娘子对你,可有半分错处?”
“就算要走,也希望你能像个男人,跟她认错,道歉,她何罪之有?”
李宾瘫软在地。
他确实对不起马家湾的姑娘,他更对不起好心把他当远方亲戚收留的那户人家。
刚开始来的时候,一个月一封信,后来便是两个月,甚至三个月。
他并非无心之人,只是说什么都晚了。
在他冒充丘益川的时候,已经晚了。
其实能当丘益川很好,当扶江县的小吏也很好,入赘那户人家的日子也不错。
当然,做纪炀真正的手下更好。
是被绑船上回去被弄死,还是李宾死了,老老实实当丘益川,似乎很好选择。
等李宾狠狠磕头,众人都明白,他已经有了选择。
拿到他所有口供,看着李宾被关进柴房,平安忍不住道:“少爷,为何如此宽厚?他可是在你身边的细作。”
“没查到他来历之前,我确实有杀他之心。”纪炀淡淡道,“敬泉,你说吧。”
玉敬泉叹气:“他家其实跟户部左侍郎并无纠葛,只是他手下的庄户人家而已。他跟左侍郎小妾其实有婚约,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但表妹貌美,手下强行掳去送到左侍郎府中,两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左侍郎知道此事,却并不在乎,之后选人来做细作时,反而用这个威胁李宾。”
“李宾无奈,从此变成丘益川。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罚了他又如何,根源不治,依旧有无数个李宾,王宾,赵宾。”纪炀深吸口气,“户部左侍郎,好个左侍郎。”
让丘益川回扶江县,至少还能安抚马家湾无辜被连累的人家,他老老实实在那地方种田,自己自然不会多说。
能装一辈子好人,那也算个好人,好丈夫了。
虽说那里有流水的知县,但几个村的里长都是自己熟人,让他们看着丘益川,他这辈子也作不了妖。
“所以他因为愧疚,所以对他家娘子特别好?在那家干活也勤快?”卫蓝咋舌。
不过刚出扶江县,他们这些人已经感受到外面艰难。
之前灌江府的事让他们震惊,现在汴京更是杀人不见血。
玉敬泉道:“大人,李宾处置了,那剩下的事?”
汴京这个亏肯定不能白吃,他们知县不是个不记仇的人。
纪炀自然是个记仇之人,而他记仇会记得明白。
而且留下李宾并非只是心善。
以后的翻盘还要有人证在才行,这李宾可是张不小的牌。
汴京那边还要好好筹谋,纪炀看看手里李宾的招供,这些事平时不算事,真折腾起来确实麻烦。
可看了几眼,他反而又笑了。
算个什么东西,左侍郎就这点本事的话,还是早点让路吧。
这边把院子收拾好,明日凌俊鹏跟卫蓝押着李宾回马家湾,还会告诉里长跟新知县章善看住他。
具体原因并不用说,纪炀在扶江县的威信不是一句半句可以解释的,就算没头没尾的指使,那边也会照常办。
以后丘益川这人是死是活,是留在扶江县还是被他带出去提审,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们押送人,自己跟玉敬泉租宅子,潞州城的生活要正式开启了。
酒楼小院刚收拾利落,只听外面有人急匆匆赶来,焦急道:“纪大人,纪大人,伯爵公子。”
“您快去知州府一趟,知州跟通判大人都在等着您呢!有急事要说。”
纪炀看看天色,这会天都黑了,有什么急事?
还让知州贴身小厮过来传话?
众人下意识围过来,报信的人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汴京来信,陛下,陛下让您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