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 汴京出现一种新鲜玩意。
众人聚集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极为特殊, 便是白日里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等大家坐定, 蜡烛被人吹灭,只有正前面的台子上透出火芯稳定的烛光,如果再仔细看, 这些烛光竟然在一人合抱大小的葫芦里面。
葫芦上面刻着繁杂的图画,好像是图画一样,又比图画复杂。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 那葫芦里的画竟然映照正前方台子的白墙上。
这台子侧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戏班子,从白墙上的画开始动的时候, 更有伶人在旁边配音。
开始便报幕:“动画片葫芦兄弟第一话, 开始。”
报幕的人说罢, 又换浑厚清晰的声音, 开始介绍故事背景。
有个普通农夫上山采药, 然后跌入谷底。
接下来,善口技的, 善乐器的一起配合, 还有给葫芦爷爷的配音, 后面葫芦兄弟们各自的配音, 再结合白墙上惟妙惟肖转动的画面。
引人入胜的动画让人看得忍不住站起来。
激动时拍掌欢呼,紧张时攥紧手心,所有画面都牵动人心。
第一话结束, 下意识遗憾,直到换了第二个葫芦上来, 又是精彩的一话。
只可惜演到三娃的本事时, 周围灯光慢慢点起, 葫芦秀才滕显笑眯眯出现,开口道:“若还想看,明日请早吧。”
???
不能这样啊!
他们还想继续看!
滕显道:“我们的配音演员也累了,只能明日再说。”
头一场葫芦动画片的放映结束后,引起的轰动自然可想而知。
不仅里面的情节被人津津乐道,旁边的配乐配音,甚至片尾的小童歌,在一瞬间成为汴京街头巷尾都会唱的儿歌。
风靡汴京城,就是这样简单!
这种东西太新颖了!
谁都没见过!
葫芦秀才啊葫芦秀才!
真有你的!
闭关三年,弄出这般好东西。
纪炀也是,还以为他在汴京安生一段日子,怎么又开始扬名了?
他把葫芦秀才滕显坑到穷乡僻壤的事,谁人不知,大家还以为他俩肯定结仇,怎么还一起研究新玩法?
还让这种新玩法直接席卷汴京?
他不在汴京的时候,比他在汴京更要热闹。
如今的汴京城里,动画片的票一票难求,就算安排了好几个场次一起轮着演,连配音的人都准备三套,就这还场场爆满。
被滕显租下来的瓦舍原本是最偏的地方,现在人挤人,全都争前恐后进去。
听说一张票的价格在黑市上值十两银子,就这还买不到,估计实际成交的价格更高。
偏偏别人想模仿都不成,因为那么大,那么浑圆的葫芦,是纪炀任职的扶江县特意培育出来的。
想要大个头葫芦还能找找,浑圆到流畅的葫芦可太少了。
原本以为之前纪炀献给陛下的葫芦丰收图已经够不错的,现在看看,竟然只是开胃菜,这才是重量级!
纪炀,再次让整个汴京城火热。
说他厉害吧,他也确实厉害,听说当知县也不错,说好玩吧,这是真好玩。
可怎么怪怪的,夸都不知道从哪下口。
就在汴京为动画片痴狂的时候,潞州这边暂时还没得到消息。
纪炀已经在潞州城一个多月,各方情况都已经熟悉,不出意外的话,还是知州技高一筹,让他做府衙里的员外郎,跟着主簿继续处理潞州城的户口跟钱粮。
虽然只是打下手,但以前只是扶江县,现在却换成潞州城,着实不太一样。
其他诸司都暗骂知州老奸巨猾,但也明白,他明年应该会调回汴京,趁着走之前再让本地更上一层,对他调任只有好处。
这里面纪炀就当自己不存在,反正安心做自己的事就行,旁的跟他无关!
除了忙公务之外,还见了之前留在潞州城考试的刘教瑜跟江春。
刘教瑜还好点,算稳得住,少年江春眼睛简直红了,还说自己考过州试,完全因为夫子跟知县大人押对题云云。
纪炀笑着安慰他:“若说州试押对题,那第一次的院试我可没帮忙,你不是也过了吗?”
“沉下心,等年末第二次院试的时候,一举拿下,你便是咱们扶江县第一个秀才,还是少年秀才。”
江春考过第一次院试的事,让纪炀也微微惊讶,不愧是韩家夫子都夸过的有天赋。
最近一段时间在潞州城官学学习,进步依旧神速。
等到年末考完第二次院试,那便是他当秀才的一天,肯定能让扶江县再次扬名。
江春狠狠点头,他一定听知县大人的话,好好考试,为知县大人挣脸。
不过考过院试之后,刘教瑜还是决定带着江春回扶江县。
潞州城官学着实不错,夫子有名,同学们也厉害。
可跟家里的韩家夫子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刘教瑜察觉到此,所以要带扶江县唯一的希望回乡,家里的夫子更好!
谁料来之前还说,他们韩家夫子最厉害的江春,这会却不愿意走了。
纪炀看出他的想法,继续安慰:“我已经在潞州城做官,你们想来的话,随时都能来,不用急一时半刻。相比起来,还是学习更重要。”
别人劝一百句都没有,可江小五就是听纪炀的话,最后不情不愿地被刘教瑜拉到马车上。
他们县学的学生考过第一次院试的事,潞州城不少官员都知道。
毕竟过了州试的学生只有二十二个,这二十二个里面只有十个能过院试。
江春便是其中之一。
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佩服纪炀的能力?
纪炀对此却不夸耀,院试成绩出来的时候还一切如常。
可越是这种态度,越让大家惋惜。
这么好的官员,怎么不是自己手下呢!
都怪知州!
知州太霸道了!
纪炀听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在忙着搬家的事。
来潞州城一个多月都住在酒楼小院里,不是找不到合适宅子,而是要趁着搬家之前,把丘益川先收拾了。
他可不想留个熟知家里情况的人在外。
现在官职基本已经定下,在潞州城府衙做事,正六品的员外郎,一个任期便升迁不说,还是跳了一级。
足以让不少人艳羡,其中丰邵县上来的黄大人便是一个。
他在仓司忙得不行,还要应付打秋风的凉西州,甚至灌江府官员。
黄大人还暗暗对纪炀道:“你是不知道灌江府那群官员,大多都是流官,也就是当地势力扶持的官员,那叫一个泼皮无赖。他们竟然越过凉西州,往咱们不搭界的潞州要米面,这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问自己周边借借就行了,怎么还跨这么远借?
纪炀刚说出疑问,黄大人便道:“还能因为什么,凉西州好好的地方,被他们拖得半死,再往西边不说了,那是异族的地盘,听说他们还有勾结。”
“南边的西都府被他们借怕了,对他们灌江府的人更不待见,真要见了,两边士兵能打起来。”
这也是黄大人进了仓司之后了解的。
纪炀都咋舌。
灌江府也太乱了,他们东边是被拖垮的凉西州,南边是不来往的西都府,西北边则是异族。
这种地方没有兵祸才是怪事。
流官在那,估计很是彪悍。
流官方才也说了,这是为了安抚本地势力,由朝廷授权给本地势力官职。
同时为了牵制,朝廷还会派自己人过去。
朝廷官员代表中央,流官代表本地势力,两者相争,听着就一团乱麻。
不过能借粮借到挨不到的潞州,还是少见。
估计那边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打到了算赚到,没打到也不亏。
黄大人抱怨一阵,继续去忙。
纪炀则拱手回酒楼小院。
他官职都定了,有些人也该写信回汴京了?
抓个人赃并获,那边能消停一段时日。
回扶江县打听消息的卫蓝也已经回来,最近一段时间他先回了扶江县,又去了外地,就是帮纪炀打听消息。
具体说,就是打听丘益川的消息。
等结果拿过来,纪炀跟玉敬泉依旧在书房商议。
门外做事的丘益川看看练习枪法的凌俊鹏,开口试探道:“俊鹏兄,以前在扶江县还好。如今出来了,怎么觉得纪大人只信赖玉敬泉,反而冷落了你。”
凌俊鹏心里冷笑,怕是只冷落你才对。
他们大人早把内里详情告诉他。
现在满院子的人,只有去官学上学的江小子江乖乖不知情。
书房里,丘益川的所有消息全都呈上来。
这人本不叫丘益川,原名李宾,顶了扶江县马家湾远房亲戚丘家的名头前去投奔。
原本的丘家父母都去了,儿子也没活过十八,那背后的人多加打探,让一个做过小吏的同龄人冒充丘益川,背熟丘家大小事情,然后去到扶江县。
扶江县马家湾的亲戚,见这个远房年轻人肯吃苦能做事,长得也不错,他家又只有女儿,一来二去这就入赘了。
而他本来的身份则是户部左侍郎小妾家的远房表弟。
因是妾室的远房表弟,这层关系非常之远,卫蓝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摸到一点线索,纪炀又写信给王伯,这才调查明白。
户部左侍郎便是他庶弟生母的娘家哥哥。
费这么大劲,安插一个人在他身边,还要取得他信任,只怕图谋不小。
若不是早发现他不对劲,真把秘密的事交给他办,恐怕不好。
即使现在,纪炀也在回忆,在他面前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有没有什么错处。
这是一盘大棋。
看来他庶弟还好对付,这个娘家哥哥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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