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纪元抽空整理下自己的东西。
来县学之前, 他的东西一个人都能搬得完。
现在却不然。
两套四书五经,再加上抄写的经注,治病牛奖励的经注。
还有他平日练字的各种纸张, 还有平时的课业。
以及大海家没事送来的吃食, 再加上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如果现在要搬家, 估计要搬好几趟。
毕竟单书籍来看, 他这至少八九十本了,连床铺下面都塞满书。
带过来的银子不用说,不仅没有减少,甚至增加了,现在手头有五十三两银子,着实不少。
纪元本身不爱花钱, 还总有零零碎碎的进账,倒是让纪元把心彻底放在学习上。
现在每日还在学《诗经》,如今已经学了一半。
随着学生们进入状态,诗经博士的讲课速度也在加快。
在县学读书, 稍不留神就会落下进度, 一定要每日勤奋才行。
转眼就要三月月底, 距离月考的时间越来越近。
丙等堂每次考试,对学生们来说都是如临大敌。
按照今年的习惯,后二十名依旧要做双倍课业,原本就繁重的课业再加倍,纪元看着都可怕。
他跟钱飞,李廷一起做课业时, 自己这边写完了, 那边还要再写几篇文章,看纪元的眼神都带着怨念。
这份怨念自然化作学习的动力。
考试!
考进前三十五名!
要说县学确实也够狠, 罚写双倍课业的,正好是二十人,正好今年新进来二十人。
几乎明摆着告诉丙等堂所有学生。
老生们不努力,就会被新生超越,对老生来说自然是耻辱,否则王兴志他们也不会发疯到直接去找纪元的麻烦。
对新生来说,一边是努力追赶老生,一边是双倍课业。
为了不写那么多课业,为了超过对方,肯定要努力学习啊。
再说了,要是作为新生超过老生,那种荣誉感简直倍增。
更让新生们觉得有指望的是,感觉丙等堂的老生们,也不是个个都有真才实学,超过他们指日可待。
这点疑惑也在纪元心头萦绕。
钱飞是县城里的人,他消息灵通,跟纪元李廷解释道:“正荣县的县学有这般模样,其实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
以前的正荣县县学,跟其他地方县学差不多。
那就是所谓的县学,只有职权功能,并未有教学功能。
约等于说,县学说是学校,其实只是教育局,管着下面的私塾书院等等。
再管着每年的县试,以及管理当地秀才生员。
从天齐国开国时的教学功能,渐渐转变为单一的行政机构。
但每个县的县学具体负责什么事务,还是要看当地长官的做派。
如果是懒散的,肯定也懒得管。
若是勤快的,像如今的正荣县,那县令就会把教学也抓起来。
其实这算吃力不讨好的事。
毕竟秀才对本县的作用不算大,哪个县没几个酸秀才。
如果本县出不了举人以上的功名,对县官来说不算什么政绩。
不说举人以上的进士了,单说举人这个功名,整个建孟府出举人的比例,大概在百分之四。
一百个秀才里面,只有四个能考上举人。
再分散到下面县城,出一个举人的概率就更小了,毕竟一个县也说不定没一百个秀才。
不出举人就没有政绩,还要把为数不多的财政拨款分过来。
还是拿正荣县举例子。
各级官员,夫子,博士,加起来有近二十。
三个明伦堂的学生有九十多。
再往下洒洗的仆从,看门的小厮,食堂的帮厨,也有十几个。
这些人的吃喝用度都是钱。
更不用说,正荣县县学还不收学费,每个月还会些纸张,以及四季衣裳。
县学约等于吃力不讨好,还只出不进。
很多衙门根本负担不起,就算勉强负担了,也不会像正荣县这般免食宿,更不会收这么多学生。
总之各种原因加起来,许多地方的县学就荒废了。
荒废得还算好的。
更差的是一些县学,只有花钱找关系才能进。
说起来是县学的学生,其实都是些酒囊饭袋,为了混个名声。
之前的正荣县县学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两三年进来的学生,才是有真才实学的。”
“三年前在县学的学生,多是花钱进来搏个名声。”钱飞压低声音,“以前要有关系有门路才行,故而招来的学生成绩都不好。”
竟然是这样。
纪元跟李廷今年才来,自然不知道这些。
“所以王兴志他们,才会在县学里面滥竽充数?”李廷说得直白,钱飞悄悄点头。
钱飞又道:“其实已经筛掉很多,也劝退很多。”
“县学的压力很多人承受不住,哭着要退学,那些人走了之后,名额才空出来,有了去年的招生。”
“留下来的,都是被筛选出来的。”
就说这二十个名额不是凭空多出来的,应该是教谕他们把混日子的给踢了。
这才有去年的招生。
去年的招生确实见了成效,想来二月月考他跟刘嵘轻易超过王兴志等人,其实在夫子们的预料当中。
毕竟谁是三年前进来的学生,大家心里都有数。
三月的月底考试,估计还会有几个新生超过老生。
这样一来,排名靠后的学生们要么做双倍课业,要么离开县学。
能做的了双倍课业,就说明还有进步的希望。
既做不了那么多课业,也考不进前三十五,只有离开的份。
这样一来,就把之前钻空子进县学的人全都清理干净。
连劝退都不用了。
一茬茬地筛下来,留下来的就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可不是现代的义务教育。
而是以科举为目的学习,不努力就会被淘汰,几乎写到明面上。
再加上县学的花销可不小,若不出成绩,那谁都觉得过意不去。
也是浪费县学的税收。
只有这样选出来的学生,考中秀才,乃至举人的比例就会更大。
正荣县的县学,是给有上进心,并肯吃苦的学生设的。
想明白这些,丙等堂学生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跟一月玩疯了的状态完全不能比。
都不用夫子们催促,个个认真读书。
读书之艰难,自不用说。
识字难,读书难,背书难,理解更难。
字却是那些字,文章也是那些文章。
有时候读不通顺,读不畅快,那就是不会。
三月二十七,三万九千字的《诗经》已经全部学完,用了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接下来三月三十,就要考试。
既要背默,还要写文章。
国风,小雅,大雅,周颂,鲁颂,商颂。
以《毛诗正义》为底本,一共三百零五首,周代派专人采集民间歌谣。
学了这些,才能“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鸟兽草木之名。”
这三百零五首诗,几乎囊括天地万物,人间百态。
想要全部精通,大概是不成的。
可读书人要科考,就要背诵,要理解,要通晓全文。
虽说第一遍学习,考试的题目不会特别难。
但以正荣县县学夫子们的作风,大概不会手下留情。
至于考哪个方面?
《诗经》博士微微一笑,他才不会说,只是道:“只要上课好好听了,就不会太差。”
纪元总觉得这话耳熟得很。
这不就是,一本书都是重点,所以就不划重点的翻版吗!
狠,太狠了。
纪元安慰瑟瑟发抖的李廷跟钱飞:“没事的,咱们都是第一次学,咱们不会的,难道同窗就会?”
两人下意识看向他:“别人会不会不知道,但你肯定会!”
“没错!你肯定会!”
他也没那么神啊!
不说了,还是赶紧考试吧。
三月三十,依旧是上午考默贴,下午考文章,下午的文章也变成三篇,考试的范围也增加。
四书连带诗三百的背默,随即从这么多书里面抽题目做文章。
每场考试的题目,也是从简到难。
文章的最后一题,已经可以说刁钻了。
命题的夫子随手选了两首诗,让他们说出其中关联,又要解释《诗经》三部分的风雅颂风格,还要写当时形成的原因。
这跟历史,风俗,文化都有关系。
范围无限大,想要写这样的文章,必然要对《诗经》滚瓜烂熟才行。
纪元都忍不住腹诽,县学的考试还真是一次比一次难。
《诗经》都是这样,下个月要学的尚书,周易,更是难上加难。
周易就别提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参透不了里面的意思,第一次学,能理解十之一二,都是有天分的。
考试日总是比其他时候放学早。
但县学的风气已经不同,就算是放假半日,该学习的人还是去学习,根本不用夫子们督促。
就算是王兴志之流,都要耷拉着脑袋,回到家才能欢快。
因为放假半日,钱飞依旧邀请纪元跟李廷去他家做客:“我爹说他上次太忙,正好这次请你们两个吃饭。”
“我家的厨子你们知道的,做饭好得很。”
钱飞他爹对纪元跟李廷的名字听过很多次。
钱飞考进县学自然是好事,但钱老板知道县学子弟之间也有差别。
所以早早叮嘱他,遇到士族子弟说什么,也不要管,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这是社会地位造成的缘由,谁也不好多说。
不过钱老板知道纪元跟李廷对自己儿子还不错,心里自然高兴。
更别说纪元小神童的名号,许多人都是知晓的,故而早就想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去了钱飞家,果然早就备好饭菜,都是少年郎们爱吃的。
钱飞爹娘也不多做,就怕他们紧张。
其实面对纪元的时候,反而是钱飞爹娘更紧张一点。
以纪元如今的名气,他考上秀才,简直指日可待。
纪元听在耳朵里,却并未往心里去。
旁人说说就罢了,自己要是当真,那这学业也就止步于此了。
纪元跟李廷客气送了钱飞爹娘,三个人话也多了。
三个学生聊的,自然还是县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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