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立刻下山◎
新春刚过,雪意未消。
道宗松山覆雪,看上去肃冷寒凉,然而练武场上,却是打成一片,几个弟子围着洛婉清一个人,周边全都是助威之声。
有弟子大喊着:“师兄,开阵!开阵!”
话音刚落,洛婉清抬手将举剑弟子手中长剑一绞,随即得了空隙,旋身抬脚连踹,顷刻间,就将几个弟子踹到场外。
人群哀嚎一片,洛婉清恭敬抬手,高兴道:“承让。”
“不行!”
被踹到地面的弟子激动着坐起来,忙道:“柳姑娘,这次是我出手慢了些,我不服,再来!”
“张师兄,输了得认,”另一边弟子笑起来道,“今日的水就是你们鸣泉宫挑啦。”
“你们耍赖!”
被称作“张师兄”的弟子被人扶起来,不甘心道:“你们打不赢,就请外援,以前让大师兄也就罢了,现在大师兄送上来的客人也归你们清泉宫?我们不服!”
“不服?”清泉宫弟子笑起来,“上个月柳姑娘算你们宫的人打我们的时候呢?我们挑了一个月的水!现在来说不服?!”
“那……”张姓弟子得话涨红了脸,随后道,“那就再来一场!刚才是我没发挥好!”
“你说来就来?”
“你们不敢来?”
“我们凭什么让柳姑娘来?!”
……
“柳姑娘。”
洛婉清正看着两边人吵吵嚷嚷,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洛婉清回过头去,就见一位蓝色道袍、头顶莲花青玉冠的青年站在门口,他生得俊秀儒雅,神色从容。
他一过来,所有人立刻噤声,恭敬道:“二师兄。”
青年朝着众人颔首轻笑,随后抬眸看向洛婉清,抬手道:“山下有信送来,师父请您过去。”
听到这话,洛婉清立刻朝众人行礼,跟着青年走上前去。
此人名叫张守仁,与谢恒一门同出,是谢恒的师弟。
洛婉清上山便是由他接待。
谢恒让她从扬州离开时,给了她进道宗的信物,同时亲自给道宗宗主云鹤子写了信,让他照看她。
不知是云鹤子生来脾气如此,还是云鹤子对谢恒格外关照,她上道宗来,云鹤子对她十分上心。
道宗重内功心法,擅岐黄之术,谢恒算是修偏了路子,修出无相剑成了当世顶尖的高手,但他的师父,却是顶尖的医者。
别人的内功用来杀人,他修内功,却是为了调养。
在云鹤子这里,他将她周身检查了一遍,先用药物将当年她爹用的药性去处,随后又每日领她修习内功,将谢悯生的内力和张九然彻底融合成为她自己所用之后,再与谢恒留在她身体中的内力调和。
有云鹤子指导,她进步飞快,这些时日明显感觉自己破了一个境界,但她毕竟已经步入宗师境,道宗能同她动手的人都不可能与她一个晚辈动手,于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水平如何。
但云鹤子再关爱她,他毕竟也是一宗之主,杂事繁忙,故而更多时候,其实都是这位张守仁师弟在照看她。
张守仁为人细心,虽然话不多,但是相处下来,也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数月,洛婉清便觉自己和他算得上是朋友。
她跟着张守仁,好奇询问:“山下来的信息,是公子的吗?”
但是一问,她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
其实这些时日,谢恒几乎每天都在给她传信。
道宗距离东都不算远,两天的路程,追思半日就到。
谢恒每日都会给她写信说一些东都的事。
譬如说他回去之后,交了一个空盒子给李宗,没有告诉李宗密钥,李宗现下虽然打不开盒子,但得了玄天盒,他也极为高兴。而王郑两家应该也是得知了李宗打不开盒子的消息,暂时按兵不动。
又比如说,星灵从地牢离开后,当天晚上就去找了李圣照,得知了所有情况后,星灵决定去西域找崔子修。
还比如说姬蕊芳至今未醒,白离催促她赶紧回监察司……
他说了许多,独独没有提李归玉。
然而洛婉清知道,李归玉才是重中之重。
李归玉知道得太多,别人会信他们打不开盒子,李归玉却未必相信。
而且此次李归玉是受皇帝命令去取盒子,如今没拿到盒子,还和王韵之交手,他必定会做些什么挽住颓局。
但洛婉清也知道谢恒不喜提李归玉之事,于是也没有主动询问,只等哪日谢恒心情好些。
可等了两个月,都没等到谢恒主动提,洛婉清终于是忍无可忍,提笔回信问了一句。
结果这句询问李归玉的信回去,追思三天都没来道宗了。
现下山下有人来信,洛婉清下意识觉得是谢恒。可一想,若是谢恒,让追思来就是,也不必专门从道宗这边走。
而张守仁也如他所想,摇头道:“并非师兄,是道宗不相识之人。”
不是道宗相识之人,那张守仁也问不出什么,洛婉清便不再多话,只能跟着张守仁往前。
来到云鹤子住处前,洛婉清跟着张守仁一起朝着云鹤子行礼:“云宗主/师父。”
“惜娘来了。”
云鹤子正在浇花,听见洛婉清的声音,转头看了洛婉清一眼,回头继续浇完最后两株,招呼道:“惜娘进来坐吧,守仁去看看午饭。”
张守仁得话,朝云鹤子行礼离开。
云鹤子浇完花,洛婉清从一旁递过手帕,云鹤子接过手帕,有些感慨道:“一转眼你都来两个月了,近来身体如何?”
“托宗主的福,”洛婉清实话道,“筋脉舒畅,感觉极好。”
云鹤子点点头,朝茶桌走去,洛婉清跟着云鹤子往前,在他落座后在他对面坐下。
云鹤子爱喝她煮的茶,每次来,她都主动煮茶。
洛婉清熟练从一旁勺水进壶,放在一旁炭火上,云鹤子撩了衣袖,招呼道:“来,我看看脉。”
洛婉清将手递过去,云鹤子搭着她的脉,点头道:“的确好得差不多了。你生来筋脉特殊,所以连续得了两个外人的内力,依旧没有大碍,融合在体内。但此法毕竟有损天道,不可常为,否则天不假寿,必当早亡。”
“惜娘明白。”
洛婉清听懂云鹤子警告,忙道:“之后不会如此了。”
云鹤子欣慰点头,随后有些感慨道:“我知你良善,不然灵殊也不送你上来。他向来是个眼光毒辣的,小时候在道宗,每次挑东西,总能挑到最好的。”
云鹤子说着,眼里带了笑意:“那时候师兄师弟们都不太服气他,想着他是山下的小公子,仗势欺人。结果他吧,却是比谁都吃得苦。别人都睡下了,他还在练剑,喏,就在那里。”
云鹤子抬手,指了外面的平台,比划着道:“清平刚送他上山时,他就比我膝盖高一些,一转眼,人就那么大了。我本是指望着他来继承道宗,结果没想到他却做了官。”
洛婉清听出云鹤子口吻中的失落,不由得道:“公子虽在朝堂,但也是惦念您的。”
“惦念有什么用呢?”
云鹤子轻轻摇头:“他再也回不来了。”
道宗不管朝堂之事,朝堂中人不入道宗。
当年崔清平当了官,后来最多只能在道宗山门前站着。
谢恒亦是如此。
这一生,除非谢恒辞官离开朝廷,不然他与云鹤子,便再无相见之日。
洛婉清听着,心里也有些难过,但也不知道如何开解。
好在云鹤子也觉这话太过伤感,转了话题道:“哦,今日山下来了一封信,”云鹤子说着,从一旁翻找着信件,慢慢悠悠道,“这信是从扬州监察司送过来的,说那边监察司打听了许久,才从东都得知你在道宗,又找了许久,才知道道宗通信的方式,这才递过来。这信其实是一月前的信了。”
说着,云鹤子把信递过去,洛婉清低头一看,便辨认出这是张逸然的字。
张逸然这么想尽办法给她传信做什么?
洛婉清皱起眉头,面色郑重起来。
云鹤子观察着她的神色,故作漫不经心道:“看这字,字迹清隽沉稳,构架大气,当是个心智极坚之男子,如此费劲周折送信上山,惜娘,怕是与你交情不浅?”
“是。”
洛婉清看着信上的字,毫不犹豫道:“这是御史台张大人,乃我好友。”
“哦,好友,”
云鹤子听着,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洛婉清认真看着上面的字,这封信是一个月前从扬州寄出,若是行官道,一个月前,张逸然便已经将江南巡查完毕。
最重要的是,张逸然找到了当初周春身边,给周春处理文书的师爷纪青。
“洛曲舒口供乃逼供所得,其供词为纪青所写,纪青为求自保,曾留郑平生迫其逼供书信,且留有信物。纪青已同意东都作证,吾近日将携其一同归东都。”
洛婉清看着张逸然的信,不由得思索起来。
官场上的老油条,做事都会想办法给上司留个把柄,方便日后推脱。纪青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出来作证?
是不是谢恒将人推给张逸然的?
而张逸然将人带往东都,必定是存了告状的心思,若让郑平生注意到,若无人保护,他怕是都难走到东都。
就算到了……
东都,才是这些世家子弟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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