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明明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用刀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躺在放满了水的浴缸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原以为,自己从此就能从这个无趣的世界解脱。
可事实却是,当他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成了半透明的状态,而在所有人眼里,淹没在血水里的那副躯壳,不过只是一道虚假的幻象。
没有人发现,那曾被他们埋入坟冢之下的,不过只是一件衣衫而已。
或许,也根本没有人会关心这一点。
从容徽选择死亡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被困在那间屋子里,始终没有办法踏出门外一步。
十几年的时间,晨光与夜色都在他的窗外来回千万遍。
可他大多的时候,却只能那样静静地望着灰尘斑驳的窗外,望着每一个日升月落的瞬间,听着来自外界的每一分嘈杂。
直到第十四年,他终于能够伸手触碰到每一件物体,重拾早已被他遗忘许久的真实触感。
推开那扇玻璃窗的那天,容徽的窗台上蜷缩着一只狸花猫。
冬雪覆盖了这座城市多余的色彩,天与地在那时阴沉的天色里都成了灰蒙蒙的色调,那只猫在他的窗台上瑟瑟发抖,被冻得奄奄一息。
它两只前爪的指甲似乎是被人硬生生地拔掉了,殷红的血液已经在它的茸毛间干涸成了更深的颜色。
它无法感知他的存在,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只剩下忽然被打开的玻璃窗,它整只猫都被吓得毛发倒竖,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直到容徽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它的一只爪子,它被吓得发出微弱的“嗷呜”声,下意识地往张嘴咬了一口。
它惊惧又警惕的模样,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小可怜。
容徽轻瞥自己指节上的血珠,再看向那只猫时,他便见它周身已有淡金色的光泽隐隐浮动。
从那天起,容徽有了一只猫。
它可以看清他的身影,也能伴他日夜,度过无尽孤独的时光。
直到这一年,容徽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不受束缚,离开那间困住他十五年之久的屋子。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该来拿回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走廊上有人来来回回,声音嘈杂。
此刻容徽站在教室门口,阳光落在他的肩头,有些刺眼。
他顺着那一抹勾连着他手心那半道符纹的淡金色流光看过去时,正撞见女孩儿那双写满惊慌的眼瞳。
容徽收紧指节,掩去掌心里闪烁的光痕。
如果不是那只狸花猫在灵识既开的时候挠伤了她的手背,或许也不会惹出这样的麻烦。
桑枝仅仅只是被他瞥了一眼,就僵直着脊背半晌都不敢动弹。
直到他走到后头的位置上坐下来,桑枝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考试的时候她全程盯着试卷,哪儿也不敢看。
月考两天的时间,桑枝根本没有心思跟封悦他们去讨论哪道题最难,因为她发现,只要考试一结束,只要她走出校门,她的手就会疼。
除却早上的□□点,和晚上的六七点,其它的时间桑枝根本找不到任何规律可言。
直到这天中午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手疼得连勺子都拿不起来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来当他出现那间考室里时,她和他的手之间牵连着的那一抹似线的流光。
那天那枚玉坠上似乎有两道光分别落入了他和她的手心里。
那么她疼的时候,他也会疼吗?
如果他是鬼的话……他应该不会疼吧?
桑枝勉强把一块里脊肉咬进嘴里,她愣在那儿。
“桑枝桑枝?”
端着餐盘过来的赵一鸣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有没有在听?”
“啊?”桑枝回过神。
“我说,放学打游戏去呗?”赵一鸣再重复了一遍。
桑枝站起来,也没有什么胃口再吃,勉强单手把餐盘端起来,“不去了,手疼。”
这天晚上桑枝坐在书桌前做作业,好不容易解出一道物理题,她稍松了一口气,目光从草稿纸上移开,却又不自禁盯着自己握着笔的那只手片刻。
她搁了笔,手掌舒展时,那一抹闪烁着微光的字迹仍然烙印在她的手心。
但这会儿,她却感觉不到痛。
桑枝不由抬头看向窗外。
黑沉沉的天色如浓墨一般晕染不开,楼下窄巷里的昏黄的光明灭不定。
这样寂静的夜里,狗吠的声音最为清晰。
在这样昏暗不清的夜色里,她看不太清对面的那扇窗。
他应该在吧?
这些天,桑枝终于算是摸清了她手疼的缘由。
只要她和他距离太远,她的手就会疼。
可要她靠近一只鬼……
桑枝猛地晃了晃脑袋,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好像那几个月里朦胧浮动的暗恋心思,早已经被这些日子以来的惊吓全都消磨湮灭。
这实在不算是多深刻的喜欢,于是山雨袭来,当他撕破她脑海里所有的完美假象,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时,她理所当然地害怕,退却。
重新拿起笔,桑枝翻了翻练习册,继续做题。
垂着头的她,并没有发现,此刻她的窗外忽然多了一团诡异的朱红火焰。
那火焰燃烧着,一点点地浸透进玻璃窗内,周身都缭绕着若有似无地缕缕黑气。
随后,火焰无声没入了她的后颈。
“啪嗒”一声,桑枝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她的双眼忽然变得空洞无神,眼白隐隐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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