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啦?”刘瑾不耐烦地问道。
王云凤一见刘瑾脸色,心里有点着慌,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增加陕西太学生名额,已引起太学生们闹事了,公公保荐去的几个学生,在国子监呃……不太安分,昨天还打伤了一个贵州的太学生,如今许多人都跑来向下官抗议,就连几个司业、主簿也多有不满……”
刘瑾正为怎么把给他送礼的一百多个将校提拔起来觉的烦心呢,那可不只是受了礼呀,他在军中的势力一向低微,杨凌虽然退了,影响力仍远大于他,只有尽快提拔一些他升迁起来的将领才能让军队也听从他的指挥,这才是大事。国子监一帮书生添的什么乱?
刘瑾砰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王云凤的鼻子大骂道:“混蛋!废物!没有用的东西!咱家有多少国家大事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煞有介事地拿来烦我。太学生不好好念他的书,插的什么嘴?不安分的就让他卷铺盖滚蛋!司业、主簿们不满了?好呀,多少闲职散秩官儿还愁没地方安排呢,一天上门求告职务的人多的像蚂蚁,哪个不服?让他一块滚蛋,赶紧的给好人腾地方!还有你,你这个祭酒是干什么吃的?屁大点事处理不了,祭酒祭酒,何物祭酒,呸!一口猪毛。”
王云凤被他吓的“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他匆匆擦了把汗,生怕刘瑾一怒之下真的撤了他的职,急忙拍马屁道:“下官来,不是向公公您诉苦的,是看到许多太学生和官员常有怨言,不能理解公公的苦心。公公施政严明,令出如山,可是文武官员常常因循守旧,不知领会,因此……”
他抬起头来看看刘瑾,赔着笑脸道:“因此下官想……请公公到太学视察,给太学生们讲讲国家大事,叫他们知道公公您的苦心。另外,下官想和几位大人把公公您的讲话、政令,处理各种公务的要求、实例按六部顺序编撰成书,作为法令在全国颁布,官员们有章可循,就不会盲惑施政了。”
可怜这中央大学校长,被刘瑾一吓,满口胡言起来,竟让字都认不太全的刘瑾去给满腹经纶的太学生们讲课,这不是寒碜人么?
可刘瑾倒不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一听之下转怒为喜,呵呵笑道:“起来吧,嗯……去太学视察,给太学生们上课?”
他觉得这主意还真挺不错,便慨然点头道:“那好吧,你安排一下,咱家一定在百忙之中到国子监去,给那些不懂事的太学生们好好上一课,讲讲朝廷的律令、做人做官的规矩。把咱家的施政实例编撰成书以法令颁布天下,这个提议也很好,你尽快去办,所需的撰书、印书费用,咱家可以让户部拨付,呵呵,办得好咱家一定会奏明皇上,重重嘉奖。”
王云凤喜出望外,没想到不但化险为夷,反而因为这灵机一动的马屁,得到了刘公公的青睐,他急忙应是,又恭维一番,这才急急退下,安排刘瑾到太学讲课和编撰《刘氏文集》的事儿。
王云凤退出门去,正碰上一个白袍峨冠、打扮古雅的文人大袖飘飘地走进门来,他不认得这是何人,不过看气派,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眼睛习惯性地看着门框,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连忙兜头一揖。
所谓礼多人不怪,王云凤行了礼,抬头正想搭讪两句,一看眼前那人已经没了,一扭头只见人家早已经进了大厅,想是习惯了这么走路,还愣没被脚底下的门槛绊着,王校长只好摸摸鼻子,讪讪地走了。
刘瑾见到卢士杰很是开心,他对这位同乡名士还是很敬重的,一见他来连忙笑容可拘地道:“啊,先生来了,快快请坐。来人呐,上茶。”
“先生,建宫之事如何了?”卢士杰刚刚落座,刘瑾就迫不及待地道。
刘瑾现如今位高权重,放眼朝野,无人与之抗衡,得志意满之下,便想着光宗耀祖,祈求长生。他请旨在朝阳门外盖玄明宫,供奉玄明上帝。
本来朝中财政紧张,正德是不允的,刘瑾便花言巧语,说是永福公主殿下为太皇太后祈福,要出家修行,感动了京师士绅商贾,一再请愿要求建一座浩大的宫殿为太皇太后祈求长生,以表达臣民们的爱戴,如果皇上不允,不免伤了臣民们的心,正德一听很高兴,于是便下旨由刘瑾主理,在朝阳门外建一座玄明宫。
以此借口,刘瑾在朝阳门外霸占了数百顷地。京城西郊的皇庵还没开工,朝阳门外大冬天的就干的热火朝天,刘瑾拆毁官居民宅近两千间,发掘民坟近三千冢。刘瑾倒不敢十分过分,让百姓大冬天的给冻死,迁移的费用和用地他还是批了,不过坟地占址就得额外付钱了,这样一来除了少数官员士绅有钱购地,大部分百姓根本无钱购买坟地,以致白骨累累暴露于野,百姓骂声不绝于城。
然后刘瑾又派东厂的人挨个商家大户的募捐,试问东厂的番子皮笑肉不笑的上门要钱,口口声声说让他们表示孝心,为太皇太后的凤体安危筹盖玄明宫,谁敢不拿钱?谁敢少交钱?刘瑾果然是正德眼中的理财高手,用这办法,居然在短短半个月里,筹银四十余万两,足以盖一座气势恢宏壮观的大殿了。
刘瑾趁这机会,又向正德进言,说他为太皇太后盖祈福宫,想起自己生身父母,常常暗夜流泪,心中不安,可是要侍候皇帝、不能尽孝膝下,请正德皇帝念在他侍候多年的份上,赐他一块匾额,要在父母坟前立块牌坊,以示荣光。
这点要求正德自无不允,于是亲笔书写“忠义”二字交给刘瑾。刘瑾取了正德亲笔题字,立即矫诏,命令陕西原籍地方官请风水先生勘测,找出一块福地,划出四十顷来修坟盖庙,为刘瑾父母建起有碑亭石器的祠堂、坟莹,又在坟地内建义勇永安庙,整座坟陵规格直逼王侯。
陕西地方官府虽然竭力奉迎,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而且那是自己的老家,刘瑾对老乡还是极好的,也不忍心让家乡父老掏钱,这笔银子自然着落在京师百姓头上,刘瑾借修玄明宫的机会勒银四十余万,从其中拿出八万两解送陕西,用来给父母修坟盖祠堂了。
刘瑾也知道他的手下个个贪心,如果把差使交给他们,势必层层盘剥,而卢士杰却不好财,所以全都委给他看管照顾。卢士杰拱手道:“刘公,玄明宫筹措用银,还有近十万两的缺口,现在刚刚施工,倒不着急,只是建至后期,必然缺少用度,还需及早准备才是。”
刘瑾吃了一惊,脱口道:“还缺这么多?开始不是……”他说到一半儿才想起自己拨走了八万两,所缺的银子自然更多了,便改口道:“既如此,再着人向商贾富户们募捐便是。”
卢士杰假意规劝道:“刘公,此意只怕不妥,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许多豪绅富户都和王侯贵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次收钱,已经引起他们诸多不满,如果再次募捐,这些人的怨尤之言上达天听……”
刘瑾矍然惊醒,说道:“先生所虑甚是,”他蹙了蹙眉头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家对京城是不能太过分了,可是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难道让咱家自己掏腰包?可恨!各地巡抚进京,还得几个月时间,否则这点银子……”
他眼前一亮道:“对了,张忠报呈说霸州有金矿,请旨勘探,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嘿嘿,这事儿就着落在他身上了。先生莫急,咱家马上令张忠筹措十万两银子,两个月内解付京城!玄明宫可是给太皇太后盖的,皇上也关心着呢,绝对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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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陌离忧心忡忡地道:“张公公,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可不太合适,威国公虽说管不着咱们,可是那是皇上跟前的人,要是给咱递几句小话,皇上一怒,就吃不消呀。现如今农夫们进城卖菜卖粮、卖肉食杂货,收税奇高,出城进城外双份收钱,闹得百姓不敢进城,城里的店铺不敢开业,到处一片荒凉。这还不算,公公招收的员役们,大多是各地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一边替公公您收税,一边自己捞钱,闹得民怨沸腾,固安那边招收的员役们,有的公然抄没自己的仇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甚至假借公公您的名义,鞭挞地方小吏,抢劫过往商旅,引起商民普遍的愤恨。霸州百姓一向尚武好斗,再这么下去怕要出乱子呀。”
张忠不以为然,翻了番眼道:“能出什么乱子?那些刁民!拱手把钱财散于神棍就心甘情愿,叫他送给咱家就哭爹喊娘!你不用担心,这次是刘公公的命令,是为了给太皇太后盖玄明宫祈福,皇上都知道的事儿,咱家越卖力气,越显得咱家忠心。嘿嘿,真出了纰漏,那也是因为太忠于皇上,办事办过了火。咱家是皇上家奴,顶多责怪两句,只会更加信任的,你不要怕,安生坐镇知州衙门,有人敢告状,就给咱家往死里整!”
张忠说完了狠话问道:“威国公还没接收黯家财产么?”
樊知州无奈地坐回椅上,说道:“接……倒是接了,他可仔细着呢,是逐块地的看,逐件器物的查,半天功夫查收不了多少,紧接着又有曾被四神棍等人欺骗过的一些乡绅出面感谢,饮宴迎送,到现在连一半的财产都没查完呢。”
这事张忠倒是知道,因为张茂跟他说起过。张茂其实并非他的同族兄弟,只是因为同姓,兼且臭味相投,才彼此相合,以兄弟相称。来往走动时对外便说是同族兄弟。
张茂的表弟江彬从大同来此地接管原指挥使周德安的军队,任霸州游击将军。他和杨凌原是旧识,有这层关系在,张茂现在和杨凌也十分熟悉,今日张茂和表弟江彬宴请杨凌,还曾派人问过他是否一同赴宴呢。
张忠嘿嘿笑道:“杨凌那儿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是个有禄无权的国公,出了公差还威风些,这不也在借机敛财么?只是他毕竟贵为国公,放不下身段学咱家明着抢。艾敬那只死公鸡全家上吊,不就是他发现了,然后把案子送到你知州衙门的么?杨青天?你看他对此案放个屁没有?还不是每天饮酒寻欢?”
他起身拍拍樊陌离的肩膀道:“不要担心了,有咱家在,就保你无事。咱家要去固安看看挖矿情形,改日再请你上门吃酒。”
樊陌离见张忠不听劝告,只好苦笑着告辞离去,张忠送走樊知州,立即沉下脸对管家韩丙道:“你刚才说固安推官华钰笞打咱们的人?”
韩丙道:“公公,何止呢,那个推官不识抬举,咱们的人去固安掘矿,那些刁民去华推官那里去告状,他常常带人阻挠咱们的人向富户乡绅的宅院里挖洞,昨日咱们派出的税吏到乡下收税,暴民反抗,追打税官。咱们的人飞骑跑去署衙报案,请求派人支援,那华推官竟借口咱们的人骑马直闯入衙犯了规矩,给绑起来打了一顿鞭子。”
张忠大怒,尖声道:“这个华钰好大的狗胆,竟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