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独孤仪身上名贵的蜀锦,顿时了然。
独孤仪可能是宫里闷久了,故意锦衣华服地跑过来找她争风吃醋。记得书上说过,这似乎是北陆后宫的女人们最喜欢的把戏。
她勾了勾唇,气势上不输她分毫:“华丽的衣服也不是谁都撑得起来的,太后娘娘说是也不是?”
独孤仪神色一凛,瞪着她,脸色铁青。
尤旋不以为然。
朱氏难得在这里散心的时候遇上太后,心想着自己不得穆老夫人喜欢,又与尤旋有过节,能讨得太后欢心也不错。谁想自己正好好哄太后高兴,尤旋居然冒了出来,如今还惹得太后不高兴了。
她知道尤旋是镇国公夫人,身份尊贵,但太后就是太后,陛下生母,也不是谁都能得罪的。
见这会儿太后脸色铁青,她笑着上前:“太后娘娘出来赏景,何必为这等事置气。娘娘您瞧,那河边开着的菊花倒是格外鲜嫩,被这天然河水滋养下比院子里开得都好。”
有朱氏给台阶下,独孤仪也不跟尤旋一般见识,淡淡应着:“是不错。”
“娘娘若是喜欢,妾身让人摘下来。”朱氏笑说着,给后面的柳从依使眼色。
柳从依脸色都白了,那花开在河边上,嵌在石缝里,有些难采。秦老夫人如果想讨太后欢心,怎的自己不去摘,反而让她去?
“愣着做什么,去呀。”朱氏对着柳从依催促。
柳从依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走过去。河边的石头有些松弛,她心惊肉跳地慢慢接近那朵花。
独孤仪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尤旋,想到什么,勾唇:“听说镇国公对夫人不错,想来他是对沈嫣忘情了。哀家还记得,当初他求娶沈嫣,结果被沈嫣拒绝,倒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呢。后来他再没娶妻的打算,对沈嫣念念不忘。”
蓦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还说是穆庭蔚当初求娶过的,尤旋眉心轻轻一皱。
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被独孤仪看到了,她道:“镇国公应该没跟夫人提起过沈嫣吧,她是沈相的妹妹,与镇国公也算青梅竹马呢,关系极好。不过也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人,总不好在夫人跟前说起的。”
尤旋敛了情绪,悠悠望向她:“既然镇国公没提起,那自然便是无关紧要的,太后娘娘说这些给我听又是何意呢?他当初求娶过沈嫣也好,如今娶了我也罢,总之,跟太后娘娘您是没什么关系的。对吧?”
独孤仪本想刺一刺她,让她难受,没想到被她反过来戳了心窝子。
她是太后,跟穆庭蔚半点关系都不会有,这是她的痛楚。
独孤仪恼羞成怒,伸了手向尤旋挥过来。
尤旋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脸上从容笑着:“太后娘娘当众殴打一品国夫人,怕也不合礼数呢。”
这俩人僵持起来,后面宫人太监们没一个敢上前制止,朱氏也吓得噤了声,后退两步。
倒是橙衣和绿袖很警惕,冷冷盯着独孤仪那只手。
独孤仪是太后,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好得罪,但若是今日她们俩眼睁睁看着太后伤了夫人,估计回去命就没了。
就在俩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制止的时候,离尤旋更近些的紫嫣倒是先扑了过去,似乎想护着尤旋。
尤旋恰巧松了手腕,眼睁睁看着紫嫣扑过来的力度太大,和独孤仪一起跌进了水里。
旁边好容易摘到那朵菊花的柳从依,刚松上一口气站起来,没料到太后和紫嫣二人落了水,她被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也跌进了河水里。
尤旋:“……”
后面的人也慌了,却没一个会水的,只能大喊着去找人帮忙。
看着水里扑腾的三个人,宁昌侯夫人寿宴上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旋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夫人!”橙衣和绿袖齐声惊呼,脸色白了。
她们俩会武功,是剑客,但……真的不会水!
河对岸的众男子们听到这边的呼喊,好奇张望。
“那边怎么回事?”
“好像是太后落水了,还有镇国公夫人。”
与此同时,秦延生和徐正卿几乎一起跳进了河里,向那边游过去。
见他们俩去救人,其他男子也不再多想,跟着跳了下去。
尤旋本来是想救人的,谁知道她刚抓到一个人的衣服,还没使上力就被人从水里拖了出来。
等上了岸,看见是秦延生和徐正卿两个人拉她出来,她有些怔愣。
早知道他们会去救人,她就不下去了。八月的水,还挺凉的。
她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模样,打了个哆嗦,脸色青白几分。
好冷。
“你……”徐正卿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倒是秦延生抢先一步,“你没事吧?”
尤旋回神,看见秦延生关切的神情。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离他们俩远些,语气疏远:“多谢两位大人。”
橙衣脱了自己的外衫过来,给她披上:“夫人怎么自己下水救人了,这个季节会伤身子的。”
听见橙衣的话,徐正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越人大多都会水,而且她游得很好。
方才一时情急,他居然给忘了。
他摇头苦笑一声。
柳从依被救上来时,吐了好多水,清醒过来一抬眼,就看见秦延生目光一直落在尤旋身上。
方才在水里,她最无助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身影。她还以为,他是来救她的。
不仅秦延生没救她,就连她唯一的哥哥,也选择了救别人。
她看着那个所谓的“别人”,被所有人簇拥着,关切着,柳从依脸色苍白,贝齿咬紧了下唇,一股腥咸从舌尖蔓延开来。
徐正卿看见她,犹豫了一下,朝这边走过来。因为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太后和尤旋身上,他才敢跟柳从依说话。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柳从依红着眼眶,没有回应。
徐正卿将人扶起来,顿了顿:“别在秦府呆着了,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柳从依抿了抿唇,目光盯着秦延生的方向,见他自始至终都只望着尤旋,鼻头顿时酸涩,心里格外委屈。
“哥哥,我哪里不如她了……”
徐正卿沉默。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镇国公来了”。
大家吓了一跳,齐齐侧目望去,便见一个身着墨色直缀,一脸肃穆,气势逼人的男人阔步而来。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叩拜。
穆庭蔚径直走到尤旋跟前,看她浑身落汤鸡似的,整个人不住地哆嗦着。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怎么搞成这样?”
穆庭蔚很少在尤旋跟前生气,她本就冷得发抖,此时被他一吓,舌头有些打结:“有,有人落水了,我想救人来着……”后面的话声音很小,她一个人也没救到,还被两个最不想产生关系的人拖了上来。
独孤仪见穆庭蔚一来就只看见尤旋一个人,她心里有气,嗤笑道:“国公夫人倒是好心,结果刚下水就被秦御史给救了上来。秦御史可是功臣,镇国公岂能不给些谢赏?”
独孤仪只提秦延生,分明就是故意的,尤旋面露恼色,瞪向她。
方才跟她提什么沈嫣,如今又在穆庭蔚跟前故意提秦延生,别有居心的也太明显了。
尤旋还从没见过这种人能当太后的。
秦延生感受到穆庭蔚扫过来的目光,脊背一凉。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今日这样的场合下,最不应该去救尤旋的人。
即便大多数人不知道他和尤旋的关系,但他第一时间去救她,穆庭蔚作为男人岂会一点不介意?
众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不知穆庭蔚为何脸色阴沉,但也都不敢出声儿,周遭格外安静。
“不是她说的那样,是,是苏侍郎救的我。”尤旋声音很小,只穆庭蔚听得见,但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样跟他解释,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不太合适。
穆庭蔚也没说什么,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看她有些狼狈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将人折腰抱起,目光再次落在秦延生身上:“秦御史和苏侍郎救了内人,本公自当答谢,谢礼会送去府上。”
秦延生和徐正卿齐齐颔首:“下官分内之事。”
穆庭蔚也没看众人一眼便大步离开。
秦延生望着穆庭蔚远去的背影,渐渐松了口气,看向身边的徐正卿:“方才,多谢了。”
他以为徐正卿是为了怕他惹麻烦,故意帮他一起救尤旋的。
徐正卿笑笑:“不客气。”其实徐正卿挺好奇的,秦延生娶了尤旋一年都没放在心上,如今怎么就这般惦记。他看上的,究竟是以前的尤旋,还是现在的清平?
思索了一会儿,他也没再追究,看向一旁的柳从依,对秦延生道:“我把从依带走,御史大人没意见吧?”
秦延生点头:“文书已经给你了,她留在秦家本就不合适。”
徐正卿瞥向他,声音又压低了些,语带警告:“秦御史收收心,有些人失去了就别再光明正大的惦记着。否则,你会害死她的。如今镇国公都不让你进镇国公府了,你还看不透为什么?镇国公忌讳,你就该避嫌。除非,仕途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