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威严肃穆,凌厉深沉,高高在上。
眼里装着天下,权势,黎民,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她曾问他:“穆大哥,你怎么总是不笑呢?”明明笑起来会很好看。
他说:“可能战场上杀人太多,心冷了吧。况且,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何要笑。”
他甚至跟她说:“沈嫣,放弃吧,别等我了。我应该不会对哪个女子动心,也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你是仲生的妹妹,我同样把你当妹妹看,希望你嫁个如意郎君,一生顺遂。”
后来她被独孤家迎回,要作为独孤仪的替身嫁进皇宫。
他突然找上她,语气很淡,却又认真:“你若不想入宫,我娶你。”
她难掩心上的激动,差点就应了,可是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又觉得心上揪疼,冲他笑笑:“是我哥逼你了吗?”
“没有。”他说,“独孤家不敢得罪我,我娶你,你就不用入宫。”
她沉默了很久,终究没有答应。
“谢谢穆大哥来说这些话。不过你既无意于我,便不必勉强自己。否则,待将来遇上喜欢的女子,你会后悔的。我姓独孤,却从一出生便被抛弃,独孤仪是这些年来唯一暗地里关心过我的人,她既不想嫁,我愿意代替她。”
当时她想着,既然她不是会让穆大哥幸福的那个人,便不强求与他绑在一起。
至于其他人,她嫁给谁都一样,入宫为后,也没什么。
只是怎么也没料到,她入了皇宫,等待她的是永远回不了头的无边炼狱。
她成为皇后,母仪天下,表面上帝后和谐,盛宠万千,风光无限。
而皇室浮华的背后,是见不得人的污秽与龌龊。
她死的那一年,才十七岁。
可能连老天都在可怜她吧,给了她新生的机会,让她成为紫嫣。
——
宁昌侯夫人的六十大寿,办得格外热闹,宁昌侯府也是宾朋满座。
尤旋随穆老夫人入了后院,宁昌侯夫人带着一众人亲自出来相迎,纷纷向二人行礼。
宁昌侯府作为老寿星,今日穿了件墨红色苏绣鹤纹的长衫,额间一条藏蓝色抹额,笑起来和蔼又慈祥。瞧见穆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亲自来相贺,更是受宠若惊。
穆老夫人与她关系不错,说几句寒暄的话,便一同入了堂内。
宁昌侯夫人请穆老夫人与尤旋上座,被穆老夫人笑着拒绝了:“今日你是寿星,自然你最大。”说着和尤旋在下面的首位坐下来。
宁昌侯夫人这才重新坐回主位,同一众人说话。
屋子里的人尤旋都不大认得,不过对于大家的奉承,她也含笑应着,举止端庄中略透疏远,以至于旁人也不敢太过亲近。
身前的案上摆着点心和果酒,这几年尤旋算是把酒彻底戒了,一滴也不沾,让人备了茶水抿着。
元宵在穆老夫人怀里坐着,倒是引来不少人夸赞。
“世子生得这般俊俏,听说年纪小小便背了不少诗文,日后想必也如镇国公那般惹人羡慕呢。”
穆老夫人听到旁人夸赞孙儿,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抚了抚孙儿的头顶:“安哥儿是不错,是他母亲教得好。”
其她人又赶忙奉承:“是是是,国公夫人想必也是满腹才情,才教的出这样的小世子来。”
这样的场合尤旋在大越的时候也时常经历,听见旁人的恭维倒并不会觉得不自在,不过左耳朵出右耳朵进罢了,面上含笑不动声色。
偶然发觉一道不怎么善意的目光,她瞥眼看去,便见对面的秦老夫人朱氏正不屑地翻白眼。
尤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朱氏了,自她嫁入国公府,穆老夫人没让她进过国公府大门,如今倒是头一次遇见。
她不加掩饰表达着对尤旋的敌意与嫉恨,当然,也只敢无声地表示。为了她儿子的前途,她也不敢真的得罪尤旋。
一想到当初那个被她管教着立规矩的人现在爬到自己头顶上,方才她还得随着众人跟她行礼,朱氏就浑身不是滋味儿。
她出身不高,仗着儿子秦延生在镇国公跟前得脸,她又跟穆老夫人有些交情,得了个四品的诰命。旁人表面上对她和气恭敬,但背地里却奚落她上不得台面,教养,气质,这些东西一直是她的痛楚。
但朱氏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她觉得连自己还不如的儿媳妇,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正一品的国夫人,堂内所有人腆着一张脸对她奉承。
偏她一副高高在上,宛如神祗般的模样,越发趁得她高贵了几分。
朱氏心里气不顺。
这尤旋原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不懂规矩,毫无礼数,所以才不去贵妇圈儿里应酬。如今五年不见,怎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那通体的气派不输穆老夫人分毫。
朱氏看着,嫉妒的发疯。
尤旋能有这么大变化,得人另眼相待,怎么自己就总不招人待见?明明她也很努力的打扮自己,不敢有丝毫懈怠,却还要被人背地里说低俗?
将朱氏脸上丰富的表情看在眼里,尤旋扬眉冲她一笑,继续悠然喝自己的茶水。
朱氏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憋闷,却又碍于镇国公的权势,不敢得罪她分毫。
她现在简直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