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旋刚入口一块排骨,差点噎到。
穆庭蔚肯定要回国公府的,在这儿沐浴做什么,待会儿骑马回去被太阳晒晒,又一身的汗。
她正想着,鞠嬷嬷又道:“外面日头正毒,公爷不妨在竹苑歇个晌,等傍晚再回。”
“咳咳咳……”尤旋被呛着了,红着脸咳了好几声,等抬头看穆庭蔚时,眼泪汪汪的。
“那个,”她缓和了一会儿,支支吾吾的,“前段日子我母亲让人送了嫁妆过来,我让人摆在偏房了,里面有点挤……”
被穆庭蔚看着,她很想说你回国公府午憩吧。
但人家刚救了自己,她这样会不会有点恩将仇报?而且外面的太阳……的确有点毒辣,穆庭蔚也说他两天一夜没睡了。
她拧着眉,有点纠结。
穆庭蔚望了她一会儿,看出她为难,他正要出言拒绝鞠嬷嬷的提议。
谁知尤旋又开口了:“外面天气确实正热,公爷还是别乱跑了。只是偏房太乱,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要不然,公爷还是睡主屋里吧。”
这本来就是人家的竹苑,她把人家的主屋占了,偏房又被她当成库房堆了那么多嫁妆,尤旋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不对。
只是话一出口,穆庭蔚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鞠嬷嬷和茗儿表情也有点诧异。
尤旋反应过来时,双颊一红,赶紧解释:“我,我今天不困!”
她不是邀穆庭蔚跟自己一起午憩的意思!!
穆庭蔚眼底含笑,转而抬头看鞠嬷嬷:“备水吧。”
他起身去内室的时候,尤旋放下筷子,一脸懊恼。
她刚刚怎么回事,居然忘了自己中午也是要睡觉的,说出那种令人误会的话来,好囧。
唉,早知道不霸占他的偏房了。
竹苑只是个小两进的院子,屋子不多,搁在平时是够用的。只是尤旋住进来后,穆庭蔚多拨了下人伺候,这屋子不够住,库房里也住了人。
所以母亲送嫁妆过来时,她琢磨着就让人把那些嫁妆扔进偏房了,想着都快成婚了,他又许久没来,估计大婚前都不会在偏房睡觉。
谁知道就偏偏这么巧!
她揉了揉脑仁儿,不觉打了个哈欠。
茗儿悄声问她:“夫人中午怎么睡?”
天气日渐热了,尤旋中午如果不睡会儿,她浑身难受。这个茗儿是知道的。
“不如奴婢去把偏房收拾一下?”茗儿问。
偏房虽然堆了不少东西,但床铺一铺还是能睡的。
尤旋很想说好,但是她忍住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今天不困。”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她既然说了不困,总不能片刻功夫就自打耳光吧。
她忍着又想打哈欠的冲动,站起身来去旁边的软榻上坐着,倚在迎枕上随意拿书翻看。
过了一会儿,鞠嬷嬷捧着衣裳走进来,有点儿着急:“夫人,公爷换洗的衣服方才忘记准备了。”
一般穆庭蔚住的地方都备有衣物,所以这种事穆庭蔚是从来不假他人之手的。但是自从尤旋住进主屋,这屋里关于穆庭蔚的东西都挪去了偏房。
尤旋让穆庭蔚在主屋歇晌有点突然,以至于鞠嬷嬷还真把衣服的事给忘了。
尤旋拧了拧眉,这会儿估计穆庭蔚都开始沐浴了,谁去送?
“萧飒呢?”她问。
“萧护卫没在。”刚刚鞠嬷嬷已经在院子里找了,没看见人。
竹苑不是没旁的男丁,但都是做杂活的下人,哪有资格近公爷的身呢?
尤旋抿了抿唇,纠结着问鞠嬷嬷:“嬷嬷,我觉得公爷那身衣服还能穿,也不用非得换吧……”
她说的格外心虚。
穆庭蔚在骏齐河风尘仆仆回来,官袍上有泥泞,而且他一路从宫里把她抱出来,又顶着太阳,出了不少汗。
她当大家是瞎的吗?
鞠嬷嬷嘴角抽了抽,讪笑着看尤旋,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好了。
尤旋也很为难,她和穆庭蔚都还没拜堂呢。
虽说元宵都生了,可那天晚上她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过的。现在让她闯进去,她多尴尬。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鞠嬷嬷捧着那衣服站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尤旋一咬牙,还是接了过来:“算了,我去吧。”
主屋的浴室与内室相通,尤旋提着一颗心去内室,瞥了眼浴室的门,她攥紧手里的衣服,深呼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她推门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温热的水汽蒸腾在四周,使得室内景象看不真切。
尤旋站在门口,透过四扇翠竹锦绣图案的屏风,隐约瞧见了后面浴桶里男子的身影。
他两条健硕的臂膀搭在浴桶的边缘,后背随意地靠着,脖颈略微后仰,一动不动的。
尤旋吓了一跳,不会困得在浴室睡着了吧?这烟雾缭绕的,还不闷坏了?
“公爷?”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边没有应答。
“公爷?”尤旋又提高了些音量。
屏风后面的男人依旧没动静。
尤旋顿时有些慌了,他这种行兵打仗的人最为敏感警惕,怎么会不吱声呢?
他在骏齐河究竟累成什么样?
她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提步绕过屏风走近几分,见他果真是闭着眼睛的。
“公爷……”她又唤了声,伸手去碰他的肩膀,想晃一晃他。
然而她指腹还未碰到他的身体,他突然醒了,倏然抬眸,神色冷冽。等看见是尤旋,他楞了一下,眸中戾气渐消。
尤旋双颊一红,转过身去:“我,我来给公爷送衣服,没想到你,睡了。”
他瞥一眼她的背影,语气慵懒疲倦:“你过来,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
尤旋一怔,硬着头皮转过身,颤巍巍伸了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
滚烫的触感让她倏然收回手:“好,好烫!”
“公爷怎么发烧了?”这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穆庭蔚嗓音低哑:“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被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了一下。原本觉得没什么,这会儿有些疼。”
尤旋低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右肩往下的位置发青,甚至有血往外冒,浴桶里的水已经变了颜色。
山坡上下来的石头,那砸一下得多严重啊。
尤旋倒抽一口凉气:“你都受伤了还一路抱我从宫里出来?”
他当时掩饰的真好,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如今不免有些自责。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口,看着都疼。
见她小脸儿惨白,穆庭蔚有些后悔了。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想看她心疼的样子,没想到居然吓着她了。
“我没有很疼,刚刚骗你的。”他笑了。
尤旋才不信他的鬼话,瞥眼看见地上的衣袍,后背的地方湿了一片。因为他的官服颜色深,她还以为是汗呢,原来是血……
先前在马车上,她脑子一门心思想别的,居然没有仔细辨别。
穆庭蔚跟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免笑了:“那的确是汗,若全是血,我还能有命坐在这儿?”
尤旋也没说什么,把衣服递过去:“你,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去让人给你请大夫。”
等他接过衣服,她撒腿跑了出去。
——
鞠嬷嬷听说公爷受伤,也吓得不轻,匆忙让人去请苏先生。
苏云阳来的时候,穆庭蔚露着上半身在主屋的床边坐着。
看见他肩上的伤,苏云阳松了口气:“刚刚底下人说你受伤了,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公爷奄奄一息要死了呢。”
苏云阳这几年一直留在帝京,与穆庭蔚的关系日渐好了。他性子洒脱,也不拘着他公爷身份,想什么就说什么。
穆庭蔚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战场上的伤哪次不比这伤口严重?苏云阳是提着一颗心跑过来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听苏云阳调侃的语气,穆庭蔚也笑了:“确实不严重,只是吓着我夫人了。”
穆庭蔚也后悔,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苏云阳帮他上药,包扎伤口,想到方才来时见到的那位未来国公夫人,他道:“还真是缘分,我当初精心研制的蛊虫进了她体内,不仅帮你解了毒,人家还给你生了个好儿子。如今公爷得了儿子,又得了夫人,好事将近,我也算你们的红娘了。”
“是得谢谢你。”穆庭蔚眉色舒展,唇角噙了抹笑。
若非尤旋身上有苏云阳的蛊虫,估计那晚之后,她早就一命呜呼了,更莫谈生什么孩子。
现在仔细想想,还挺后怕的。
幸好天公作美。
“公爷如今爱笑了,也是难得。”苏云阳看他一眼,语气不羁,“感谢就不必了,只要以后这样的伤公爷别让人麻烦我,我就很感动了。下次去请别的郎中,或者你找宫里的御医给你看也成呀,他们都能治。”
他只对疑难杂症感兴趣,这种的寻常郎中都能治,他觉得麻烦,也彰显不出他神医的能耐。
何况外面很热的,他着急忙慌赶过来一趟容易吗?
帮穆庭蔚包扎完伤口,苏云阳站起来:“我走了,我写个药方,公爷自己让人煎药。另外,这伤势其实也不轻,最近别沾水。”
嘱咐完这些,正要开门出去,尤旋在内室的门口站着,很担忧的样子。
看见苏云阳,她瞥一眼里面床边上坐着的穆庭蔚,问:“苏先生,公爷的伤势严重吗?”
穆庭蔚听见尤旋的声音,抬眸看过来。
苏云阳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好半天才一本正经地点头:“很严重。要命不至于,但是最近公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得有人照顾着。否则伤口复发是会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