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不生气了好不好,娘亲不应该凶你,娘亲跟你道歉。”尤旋在床边坐着,晃了晃儿子的肩膀,冲他撒娇。
见他不理,尤旋去挠他痒痒。
元宵被挠的咯咯直笑,笑完了,还是不理人。
尤旋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那元宵要娘亲怎么办?”
“你,”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唱曲儿!”
尤旋宠溺地点点他鼻子:“好,娘亲给你唱。唱我们元宵最喜欢的曲子好不好?”
“好。”他这会儿躺在床上,慢慢变乖了。
尤旋在他旁边躺下,轻轻哼唱:
大海之南,一座宫苑
琼楼玉宇,流水潺潺
宫苑之南,清辉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弯弯
……
穆庭蔚的房间在隔壁,木制的夹板并不隔音,他此时正坐在案前处理公文,背后渐渐有柔婉的歌声传了过来。
他捏着公文的手,微微一滞。
女子嗓音柔婉,带着缱绻情深,穆庭蔚听得不觉间有些出神。
记得她曾一脸自信地跟他说,她琴棋书画都有天赋。其实穆庭蔚一直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
只是如今又渐渐发现,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天赋。
这首歌的曲调,似乎跟她那晚在屋顶上吹得很相似。许是因为注入了感情在里面,歌声格外的曼妙动人。
穆庭蔚竖了耳朵聆听,渐渐听出了歌中大意。
大海之南,一座宫苑
琼楼玉宇,流水潺潺
宫苑之南,清辉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弯弯
……
明月山川,大海之南
一户人家,幸福美满
歌里的意境,似乎有点熟悉。只是穆庭蔚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后来歌声渐渐散了,他思绪回转,觉得心上又涌起一丝异样,跟白天时那般,痒痒的,似有小虫子爬来爬去,好生难受。
他揉了揉胸口,还是觉得憋闷。
索性丢下公文,出去透透气。
——
元宵到底还是没有跟穆庭蔚一起住,无论是中午休息还是晚上睡觉,都黏着尤旋。
穆庭蔚无奈,便也只能由着他。
因为是在船上,尤旋也没逼着元宵念书写字。乔阳公主性子活泼,元宵喜欢跟她玩儿,天天乐呵呵的。
不过到了第五天,元宵新鲜劲儿过了,终于在船上有些待不住,无聊起来总想哭闹,吵着要下船。
傍晚时分,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船上点着灯烛亮堂一些。
小孩子在这时候格外敏感,也比较容易发脾气。屋子里,他撇着嘴被尤旋抱在怀里,时不时问上一句:“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到帝京啊?”
尤旋亲亲他的额头,柔声哄着:“帝京还要再等等,不过爹爹不是说明日就到露城了吗,到时候让爹爹带你上岸,我们元宵散散心好不好?”
“好。”他轻轻说着,眉头始终簇成一团,很是委屈的样子。
尤旋只好讲故事哄他睡觉,等他好容易睡了,自己方才打了个盹儿。
结果睡梦中突然传来元宵的哭声,她一惊倏然睁了眼,便见元宵躺在那儿哇哇大哭。
尤旋吓了一跳,坐起身来,把他抱在怀里哄:“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做梦了?”
守夜的人听到动静,忙进来多点了两盏灯。
元宵呜咽着扑进尤旋怀里:“娘亲,大鱼把爹爹吞进肚子里了,我没有爹爹了,呜呜呜……”
尤旋:“……”
“不哭不哭,没有大鱼吃你爹爹,爹爹还在呢。”她柔声哄着,帮他擦掉眼泪。
可这孩子是真伤心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隔壁的穆庭蔚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见哭得厉害的元宵,也有些愣住:“怎么这样伤心?”
尤旋有些好笑:“做噩梦了,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之后又对着元宵道,“你看这不是爹爹吗,哪里就被大鱼给吃了?”
穆庭蔚这才松上一口气,听到尤旋话的又觉得这孩子的梦好笑。
“爹爹在这儿呢,元宵来让爹爹抱抱。”
元宵被穆庭蔚抱起来,这才渐渐止了哭声。
穆庭蔚帮他擦着泪问他:“怎么就梦到爹爹被大鱼吃掉了?”
说起这个元宵又伤心了:“船外面有鱼,很大很大的鱼,会吃人的。”
“谁告诉你的?”
“乔阳姑姑说的。”
楼上听到动静的乔阳公主跑下来,就听见了元宵的话。她一愣,再抬头就见穆庭蔚扭头看向了她。
乔阳公主顿时有些讪讪,赶紧解释:“穆哥哥,我不是故意吓他的,他今天不是一直吵着要下船吗,我就跟他说水里有大鱼,会吃人的……我不知道会把他吓成这样……”
被穆庭蔚的目光一扫,乔阳公主顿时不说话了。
穆庭蔚脸色阴沉,明显是动了怒。
周遭下人倒抽一口凉气,乔阳公主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咬着下唇低头,心里格外委屈。
穆庭蔚有权有势,手握重兵,她的皇帝侄儿都得怕他几分,乔阳公主一个女孩子自然不敢跟他对着干。
她知道,他去寄州是找江宇有正经事要做,顺便护送她去安华寺的,所以她一直乖乖的,不惹麻烦。可她明明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闯祸,不惹事了,难道他如今就要因为这件小事迁怒于她?
乔阳公主鼻子酸酸的。
尤旋看着这边的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开口:“是元宵自己胆子小,不怪公主。”
她说完偷瞄了一眼穆庭蔚的神色,见他没说什么,尤旋方才松上一口气,上去拉着乔阳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宽慰:“大晚上的,公主穿这么少跑出来,当心着凉,快去睡吧,没事的。”
尤旋的话让乔阳公主心里暖了些,眼眶红红的,抬头看了眼穆庭蔚,他不说话,她也不太敢走。
元宵这会儿趴在他肩上安静了,穆庭蔚看了眼乔阳,语气缓和了不少:“回去睡觉吧。”
乔阳这才如释重负,轻轻应着走了。
尤旋望了眼她的背影,呢喃道:“其实乔阳公主还是个孩子。”
穆庭蔚看她一眼:“你觉得她单纯?”
尤旋望着他,不明所以。
“宫里长大的,哪个会真的心思纯净?”穆庭蔚说,“她母妃出身低微,她这个公主幼时也饱受欺凌,我那时见她可怜,帮过她几次。后来新帝即位,宫里大多数公主被太后随便指了人家。她有玲珑心,知道依附我,处处讨我母亲欢心,无非指望我日后为她许个好人家。”
听他说起这个,尤旋心里还挺不舒服的:“所以为什么大霖的律法里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女人便要从一而终,被抛弃了也不能抱怨,只能自认倒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穆庭蔚楞了一下。
尤旋继续道:“如果不是皇帝三宫六院,哪来那么多乔阳这样的公主?其实不止皇宫里,很多深宅大院的庶子庶女们活得同样艰难。是那些庶子庶女的错吗?分明律法不公,是律法错了。”
“大越就不这样,大多数人家都一夫一妻,白头到老。连皇帝和皇后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也有男人三妻四妾,但在大越女人同样可以养面首收门客,地位不比男儿差。这才叫平等呢。”
看她气势汹汹,突然间炸毛了一样跟自己理论,穆庭蔚有些好笑:“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而且,”他顿了顿,深沉的目光打量她,“你对大越很熟悉吗?”
尤旋一怔,佯装淡定:“我之前不是救过一个大越人吗,这些是他说的。”
见他不说话,尤旋试探着问:“公爷不觉得,这方面大越比大霖做得好吗?”
穆庭蔚拧眉想了想:“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自然是大越做得好些。不过,你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怎么不足为信,难道公爷觉得是那人骗了我?”
“是不是骗你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他们那里的人比较……野蛮,女子养面首也是用权势来逼迫的,并不尊重对方意愿。这样的话,也算不得平等,你觉得呢?”
尤旋嘴角抽了抽。
她们大越什么时候野蛮了?
哦,对了。
她以前差点儿逼着他跟自己洞房花烛。
……
“这,可能是误会。”她干巴巴地回答。
穆庭蔚嗤笑了一声。
是不是误会,他亲身经历的难道不比她道听途说的要清楚一些?
不过,以前的那档子事,他自然不会跟她提及。
“总之你是大霖的人,大越怎么样跟你也没多大干系。何况,我并没有三妻四妾的打算,你也不必为此忧心。”
“……”
穆庭蔚说完顿了顿,又道:“乔阳那丫头本性确实不坏,也没什么歪心思。你在帝京没知心人,若是喜欢她,跟她走得近也无妨,好歹是个伴儿。”
尤旋没心思说别的,心里有点气,又有点无奈。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多说一句:“总之,我听说过的大越不是公爷说的那样。公爷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穆庭蔚没想到她还挺较真儿,也不跟她计较:“嗯,也许吧。”
“那,”尤旋默了一会儿,壮着胆子抬头,“从大霖去大越,要走多久?”
反正今天恰巧提起来了,穆庭蔚似乎也没生气,她就破罐子破摔打探一下。
穆庭蔚看她一眼:“莫非那人跟你说的天花乱坠,你还动了心思想去大越看看?”
尤旋还没来得及答,他又道:“还是别想了,海上容易出事儿,遇到恶劣天气命都没了。”
“……”所以我才嫁给你,求你帮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