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烟恍惚了好一会儿,缓声开口:“你……”
慕俞沉放开她,双手小心捧起她的脸颊,灯光下,漆黑眼瞳里浸满柔情,又掺杂着深深自责:“那时候外面太乱了,我怕你出事,一时生气说了重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你买的药,我后来都用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好好跟你道歉。哝哝,真的对不起。”
舒明烟看着他,鼻子有点酸,眼眶里布了红丝。
这只是一件小事,他们之间原本不该有这么深的隔阂,如果他当时就愿意软下来哄她两句,她就不会梗在心上许多年。
其实这些年舒明烟介意的,无非就是他那件事过后再也不提。
他若无其事,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一直安慰自己,他是无意的,是太担心她才那么生气。
他又那么忙,所有的担子挑在肩上,连囫囵觉都没好好睡过几个,顾不上她的情绪也很正常。
可自己安慰自己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她在心里给他找一百个理由,也总有一个声音时不时的冒出来,跟她说:一切都是她想太多,慕俞沉只是单纯觉得,他的事轮不上她关心,没准还觉得她多管闲事,乱跑出去给他添麻烦。
舒明烟一直不说话,慕俞沉薄唇动了动,瞳底浮现一抹自嘲,声音也有些无措:“我现在才道歉,是不是太迟了?”
舒明烟依旧沉默。
慕俞沉的心一点点往下坠,有些无助,更加感到懊悔,恨不能重来一次,补救他犯下的过错。
他做出那样伤害她的事,又怎么能指望她轻易原谅自己,慕俞沉现在想想,也觉得当时的行为无法原谅。
她明明在关心他,却被他那样叱骂,那时候她该有多伤心。
慕俞沉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男人薄唇轻颤,眼眶布了些许红丝,哑声问她:“哝哝,对不起,我该怎样才能弥补……”
舒明烟静静凝视他片刻,很轻地摇了摇头:“不用弥补。”
须臾,她嘴角绽出笑意,很认真地告诉他,“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我等到了这些话,就不会生你的气。我本来也没有很生气,我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你不是有意的。”
她不会因为慕俞沉一次的斥责,就否决掉他对自己所有的好。
舒明烟一直记得,初到慕家的那几年,是慕俞沉一直护着她,宠着她。
她晚上做噩梦睡不着,他守在床边给她讲故事,直等到她睡着了他才会离开。小时候她生病,总是慕俞沉带她去医院,没日没夜地照顾她。
她考出了好成绩,慕俞沉和她一样高兴,会很自豪地揉着她脑袋说:“我家明烟就是厉害。”
他的呵护和陪伴,那些年填补了她失去亲人的无助和空白。
那个晚上的事,舒明烟心里没有责怪他,只是觉得难过,她希望他事后能好好跟她解释,哄哄她。
可是他那么忙,总也顾不上。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他解释这件事。
舒明烟舔了下唇,微垂着眼睑,浓密卷翘的睫毛耷拉下来,也主动认错:“我知道是我先做错了事,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乱跑出去让你担心。那段时间小区外面总有工人闹事,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是我想着我毕竟不姓慕,他们可能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越这样,慕俞沉的心就越疼。
“傻瓜。”慕俞沉指腹扫过她脸颊的肌肤,“从我把你从小镇带回来的那天开始,你就是慕家的人。大房二房分家的早,他们我管不着,剩下的慕家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一个都不能出事,当然包括你。”
“哝哝,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以前没有,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里最亲近的那一个,知道吗?”
他的眼神真挚,舒明烟不免也有些动容,漂亮的眼底涌现出泪光。
慕俞沉拭去她眼角的湿润:“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以前都不该那样对你发脾气。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会凶你了,原谅我,好吗?”
舒明烟心底的疙瘩彻底解开了,她笑着看他,和以前一样乖巧温顺,却比以前更从心:“好。”
慕俞沉吻过她眼角的泪水,品了品:“嗯?好像是甜的。”
舒明烟原本被他panpan亲的有些羞,闻声诧异了一瞬,反驳:“不可能,眼泪明明是咸的。”
“是吗?”他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的戏谑,捧起她的脸,“那你也尝尝。”
他俯首过去,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唇。
舒明烟这才惊觉,他是故意骗她的。
他亲的很温柔,与她缠绵着,像是在刻意讨好,舒明烟渐渐失了神,踮脚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回应他的吻。
她第一次回应他,虽然笨拙毫无章法,却让慕俞沉受宠若惊,把人收紧在怀中,吻的更加热烈。
-
凌晨三点钟,万籁俱寂。
舒明烟早已熟睡,慕俞沉却依旧难眠。
怕吵到她,他去了顶楼的空中花园。
夜半的风在耳边呼啸,慕俞沉驻足在栏杆前,指间夹着点燃的香烟。
他没抽,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远处。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所有的狼狈与屈辱都经历过。
他这些年总是不愿意再想起。
那段时间,他急于给鹤莲岛的项目拉投资,后来听说柳家刚好有一笔资金,正在找好的项目。
他以为有了希望,连着好几天去找柳总聊项目。
但那个时候的鹤莲岛,没人愿意投资。
尽管慕俞沉说风险已经被慕家承担了,他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损失,对方依旧谨小慎微,不愿答应。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烂摊子,无底洞。
第六次被柳总拒绝后,慕俞沉拿着策划书从柳总的公司里出来,心底一片迷茫。
一辆车子驶在门口,几个男生下了车。
为首的是柳总的小儿子柳元洲,他跟慕俞沉一般大,高中时两人同校,但不是一路人,没交集。
柳元洲嘴里咬着烟,冲他打招呼:“慕俞沉,又来求我爸了?为了你姐不联姻,你可真是够卖力的。怎么拉着个脸,我爸又拒绝你了?”
慕俞沉懒得理他,抬步就走。
身后柳元洲忽而道:“你想让我爸给你投资,你找我啊,我帮你劝我爸。”
慕俞沉步子顿住,回头。
柳元洲笑倚在车门上:“我帮你想了个办法,你不想你姐去联姻,你家不还养着一个叫舒明烟的小丫头,反正不是你们慕家的人,承了你们家恩情这么多年,也该做点牺牲,你送她来我家,我替你养,我就为你这项目和我爸说说好话,怎么样?”
柳元洲笑的不怀好意,慕俞沉脸色沉下来,下颌的线条骤然凌厉。
柳元洲被他盯的很不自在:“你瞪我干什么,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你不舍得你姐去联姻,送个跟慕家没什么关系的小丫头给我,还能帮你们慕氏集团度过危机,这买卖你不亏啊。慕俞沉,咱们是老同学,我很为你着想了。”
慕俞沉用力攥着手里的策划书,厚厚的纸张被他握变了形,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强忍着打死这畜生的冲动,慕俞沉声音冷得吓人:“知道她几岁吗?”
柳元洲有些被他突然的阴鸷吓到,两条腿不觉有点发颤。
几个兄弟在旁边看着,他面上也不能怂,心底兀自给自己打气。
慕家都落魄成什么样了,慕俞沉凭什么在这儿跟他拽?
柳元洲挺着腰杆,依旧笑着:“是有点小,我玩两年不就长大了?”
慕俞沉额头上血管凸显,用力一个拳头挥在他脸上。
柳元洲没防备,被打得脸偏向一边,脑子懵的一下,头顶直冒金星。
他还没反应过来,慕俞沉揪住他的衣领又接连挥了好几拳过去。
最后膝盖一顶,带着浓烈的怒意,使劲撞在他肚子上,柳元洲痛苦地弓着腰,脸色惨白。
他身边几个兄弟这才后知后觉冲过来,和慕俞沉扭打在一起。
那天的慕俞沉像疯了一样,任谁冲过来都毫不手软。
他狠起来不要命,一个打他们四个,还把对面给打怕了。
临走之前,慕俞沉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策划书,浑然不在意身上的伤。
他看向柳元洲时,眼神狠厉的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每个字都是冰冷的警告:“她是我慕家的人,你敢动她一下,我跟你没完。”
舒明烟养在慕家比较低调,柳元洲既然能知道她的名字,想必是真的盯上她了。
慕家落难,想来踩上两脚的人多了,柳元洲又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禽兽。
慕俞沉越想越不安,加快速度往家赶。
回到老宅,看到舒明烟安然无恙地待在家里,他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可是他回房间换个衣服的功夫,发现舒明烟没影了,去她房间敲门,也没动静。
一瞬间,慕俞沉慌了神,柳元洲的混账话还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他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找她,却看到舒明烟拎着东西从外面跑回来。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慕家这样的局面,她敢一个人跑出去。
慕俞沉感到一阵阵后怕,胸腔里积压了许久的火气蹭地窜上来。
那个晚上,他毫不留情地骂了她。
他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小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出去,还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她知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在觊觎她,出去随时都会有危险。
慕俞沉心有余悸,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扔了她买的药,对她说最严厉绝情的话。那时的慕俞沉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她牢牢记住今晚的错,以后天塌下来也不准自己出门。
事后再想起来,慕俞沉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她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
但他想着,她还小,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应该不藏事,过段时间兴许就会忘了。
所以他给了买了蛋糕,算是变相的哄她。
收下蛋糕时,舒明烟是甜甜笑着的,慕俞沉就真的觉得,她没往心里去。
后来阿姐还是联姻了,为了她在夫家能腰杆硬气些,慕俞沉坚持发展鹤莲岛的项目,又把视线放在娱乐圈,一门心思重整慕氏集团。
他隔三差五的出差,那几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集团稳定下来,他回过头来,猛然发现舒明烟跟他不亲了。
她对他一如往常的尊敬,他说什么她都乖巧听话,却没了之前的亲切感,也再不主动往他跟前贴。
他以为是自己忙于工作,疏忽了她,总想着找个时间跟她聊聊。
一直还没找到时机,三年前老爷子突发奇想,要撮合舒明烟和慕知衍,说将来让他们俩结婚,明烟做慕家的孙媳妇。
也是那个时候,慕俞沉才恍然发觉,原来曾经那个天天黏着他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她快十九岁了,他还停留在她是个小孩的意识里,完全没关注她这几年的成长。
那天餐桌上,老爷子说起让舒明烟以后嫁给慕知衍的话。
舒明烟抿着唇,有点羞涩地低着头,说她都听爷爷的。慕知衍殷勤给舒明烟夹菜,老爷子笑的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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