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中。
“兽人举盾, 掩护骑士冲锋！”
“魔法师准备吟唱，三秒后开始第一波火力覆盖，高阶长吟唱魔法队预备吟唱。”
“剑士一队从左翼进发, 二队从右翼进发, 准备包夹阵型！”
“刺客准备绕后演练, 全程隐匿！”
“魔法师控制组准备！”
“防御魔法张开结界，二队治疗师准备群体治疗术，三队寻找目标，准备单体治疗术。”
镇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乔南的视线扫过身旁的其他人。
费鲁曼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祥，他漫长的人生中曾经指挥过很多次战役，现在再指挥起来驾轻就熟。
希泽是光明教会找到的大陆最顶尖的天才，更是由阿伯纳亲自培育出的接班人，虽然年轻, 但指挥起战斗来游刃有余。
至于芙可丝，她虽然看起来实力平平, 但是在兽人之中具有极高的威望，而且几乎能注意到队伍之中每个人的细节, 每次指令都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本该错综复杂的兽人队列在她的整合下，竟然与骑士们配合得完美无缺。
而所有人之中最可怕的当属王青岚。
乔南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纤弱, 和其他杀气腾腾的剑修不同, 王青岚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性，总是笑意吟吟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但是当她对剑修下刺杀指令的时候, 那冷冽干脆的姿态，让乔南心底发寒。
至于药檀……
“你这是在记录什么？”在训练中途的时候, 乔南终于没忍住看向了一直在记载什么的药檀。
药檀没有抬头，只是在纸上勾画着什么阵型，冷静回答：“我将每个大队，小队，以及每个成员都做了编号，现在需要统计每个编号成员出现的误差，还有每个队伍需要作出的调整事项。”
说着，药檀已经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了乔南。
“要做指挥的话，你最好记住每个人的战斗特点和优缺点，然后想办法将其发挥到极致，我这三天整理得差不多了，你拿去看看。”
乔南脑子懵然接过这本沉甸甸的册子。
打开以后，他随手一翻，正好翻到了其中记录了某个人鱼的一页——
“编号6677，隶属魔法师大队，治疗魔法师队伍，属性水系，擅长魔法单体高级水疗术，持续治疗魔法水之呼吸……最佳施法时长分别为……当前存在问题为移动速度……考虑解决方案为……”
乔南心中震撼无比，翻到下一页后，却发现后面记录的“编号6678”同样详细到可怕。
“你是怎么做到的？”乔南怔怔看着药檀，忽然觉得喉头发紧，“你不是药剂师吗？为什么能够这么精准记住每个人的战斗特点，还能够将他们所有人整合起来？”
“大概是因为战斗和炼药差不多吧，都是将很多复杂的材料组合到一起，想办法将其整合起来，使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药檀写完今晚的最后一段战斗观察总结，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到了乔南身边。
“任何人和事都有长短板，就像是水桶，想要尽可能装更多水的话，我们不可能抽掉短板将其丢掉，那么就得转变思路，用长板的长去填补短板的短，唯有合作，才能装更多的水。”
乔南回想起这三日的特训。
虽然被命为总指挥，但是他除了不知所措在边上看着其他人下达指令之外，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不，确切说来，他是毫无作用。
甚至连位于队伍之中的其他人鱼都已经快速适应了这里的高压环境，开始和其他魔法师一起协作战斗了，而乔南本人却毫无章法。
乔南站在这片荒凉的地下城之中，却像是回到了苍茫无边的无尽之海，而他化身为一只游鱼，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能随波逐流，不知自己会去向何处，也不知自己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和那些沉沉浮浮，从出现到破碎都无关紧要的泡沫，毫无区别。
天才这层身份让他获取了站在这里的入场券，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握有相同的入场券，每个人的傲慢和自得，在此都会被击得粉碎。
而乔南，在此时便认清了自己的无能。
“乔南？”药檀伸出手在乔南的眼前晃了晃，他微微倾身靠向乔南，关切道：“你看起来不太对劲，怎么了？”
其他几个正在分析问题的指挥们也立刻收声，关切看了过来。
费鲁曼很温和询问：“需要来一道治疗魔法吗，乔南殿下？”
希泽的视线也落了过来，大有乔南点头，他就会丢一道光系治疗魔法过来的意思。
乔南把手握紧又松开，他想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像是在承认自己的不行，也像是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是乔南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尊严，在这种时候是最无用的东西。
在短暂的纠结之后，乔南抬起头面向众人，选择坦然面对自己的无能。
“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或许我下去加入其他队伍，比如控制魔法师队伍，或许能够更好出力。我不是想逃避责任，我只是想更好献出自己的力量。”
药檀愣了一下，随即舒展眉头：“你对自己没自信，那总该对黎离有信心才对。”
乔南抿了抿唇，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或许她是因为我的遭遇而同情我……”
“那你可想错了，六师叔从来不会因为同情或是其他原因而做决定，她是整个天剑宗最不可能被情绪左右的人，尤其是与战斗相关的事情。”王青岚优雅端坐在乔南身侧，笑意盈盈道：“而且她对于战斗的嗅觉强到发指，若不是她更喜欢单打独斗，亲入战场腹地，最适合做总指挥的人其实是她。”
“没错。”
药檀点了点头，认真道：“没有人比她更懂战斗，既然她说你适合指挥战斗，那你绝对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的话音一顿，视线牢牢锁定在乔南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婴儿肥的脸颊上，郑重开口：“乔南，你别忘了，你除了预言术，还是整个人鱼族……不，是整个魔法世界，最具潜力的灵魂系魔法师。”
乔南怔了一下。
却见药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水桶，拍了拍水桶外圈箍住木片的那些铁丝。
“喏，你能够起到铁丝的作用，将所有人凝聚在一起，懂了吗？”
乔南沉思片刻，而后继续用茫然的眼神看向药檀，诚实回答：“不懂。”
不过他看着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似乎早就明白了。
希泽淡淡道：“战场指挥，说白了就是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到每个具体的队伍之中。”
芙可丝将一枚小巧的圆形魔法道具从耳廓间取下。
“想来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几天训练时，传达指令的方式是通过北塔城特制的这种即时传声魔法道具达成。但是很可惜，这种道具很容易受到干扰，也容易被损坏，并不适用于我们的战斗队伍。”
费鲁曼温和补充道：
“世界上最迅速、最隐匿的信息传递渠道，就是灵魂的声音。”
“乔南，你要做的，就是将每道指令，以灵魂之声传递到它该去的地方。”
同为灵魂系魔法师的芙可丝无奈道：“我虽然同样修行灵魂系魔法，但是天赋有限，我最多只能同时和上百道灵魂沟通，再多就不行了，所以只能将大家的指令传达给每个队伍的负责人，再由他们传递给下面的队员，虽然大体能够完成配合，但是依然会产生失误。更麻烦的是，我无法坚持太久。”
因为芙可丝需要动脑子，作为整个兽人一族中的顶尖战术指挥官，她不可能一边思考排兵布阵，一边还传达命令。
芙可丝感慨道：“所以黎离大人真是目光毒辣，看出来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位不用动脑子，专注于传令的指挥。”
希泽微笑道：“所以你聪不聪明，懂不懂战术，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对于一个年轻的魔法师来说确实有些难，如果不慎甚至可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灵魂创伤，所以你可以考虑是否要接受这项任务。”费鲁曼非常严肃的提醒这个半大的孩子。
众人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乔南。
他挠了挠头，眨眨眼问道：“意思是，我一不小心可能会变傻子是吧？”
费鲁曼点点头。
乔南非但没有觉得紧张，反而松了口气。
“那没事了，我没你们聪明，要是我变傻了总比你们变傻了好。”乔南发自内心嘀咕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该往何处游，哪怕前面全是危险的暗礁和漩涡，尾巴摆动时也变得有力许多。
乔南神采奕奕道，乖巧询问：“芙可丝姐姐，我现在就想试试，你能教我怎么做吗？”
……
特训休息的间隙，库查兹和赛尔两人懒洋洋分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他们俩的实力都远超出同龄人，所以被分在了剑士的先遣队中，同队的全是上百岁的前辈们，甚至还有几位圣阶魔法战士，想要跟上他们的战斗节奏需要拼尽全力才行，自然累得够呛。
终于结束又一次特训后，负责带领剑士们战斗的西普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说了火力覆盖的时候再上，你们谁又抢在指令之前动手了？！”
“还有，谁离开了阵型，跑去跟着骑士们冲锋了？能跑过兽人了不起了是吧？怎么不跟着狮鹫一起上天呢？！”
“还有你们两个……”
作为东塔城最强的魔法战士，西普那的脾气和他的巨剑一样有名，哪怕是同样暴脾气的熊族兽人剑士们，这会儿也缩着脖子接受他的骂声，整个地下城中都回荡着西普那凶狠高昂的骂声。
但是作为老油条，库查兹和赛尔两人是不会听这种训话的。
库查兹把剑往地上一插，熟练的拿了两团棉花往耳朵里一塞，往赛尔那边瞥了一眼后，顺便往后者那边丢了两团棉花。
赛尔小声嘟囔着：“这可是我的老师……”
然后手很诚实的拿起棉花往耳朵里塞了塞。
西普那震耳欲聋的骂声顿时被阻隔大半，减弱许多。
赛尔闭着眼睛，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表现，在脑海中缓缓复盘。
就在这时，一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模糊响起——
“喂喂喂？听得到吗？”
赛尔立刻睁眼，警觉看向身边。
然而回望周围，西普那还在训人，其他人还在挨训，唯有库查兹同样一脸懵逼的看了过来。
赛尔取出棉花，皱眉：“你听到了吗？”
同样取出棉花的库查兹愣了愣，“什么啊？刚刚不是你在叫我？”
“没有。”
赛尔还想说什么，但是那道声音却戛然而止，又没动静了。
要不是库查兹同样听到了这声音，他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但是下一刻，那道模糊的声音又莫名其妙响在赛尔的脑海中了。
“好像信号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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