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夏天, 温辞大学毕业。
毕业意味分别,但温辞宿舍四人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全都留在了F大, 按王沐沐的话来说就是还要继续在一块互相折腾三年。
吃的自然也不是散伙饭, 拍完毕业大合照, 四个人在食堂里随便凑合了一顿,便拖着行李各回各家了。
温辞回到安城没几天, 在学校没吃上的散伙饭倒是跟着卫泯他们宿舍一起吃了一顿。
当初他们一起创业的四人里, 只有离家远的俞任因为父母身体原因,不得不回到老家那边工作。
离别总是掺杂着哀愁。
四年下来,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的情谊,是一起拼搏的搭档, 也是患难的兄弟。
更是那些年横冲直撞、鲁莽懵懂的青春见证者。
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也是温辞第一次知道几个大男生也能哭成这样,泣不成声地抱在一起, 嘴里嚎着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还好是在包厢,怎么哭怎么闹都没人管。
她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卫泯, 今天从吃饭起,他的情绪都是淡淡的,笑容很少,也不怎么说话。
这会儿, 他看着还抱在一起的阳康和俞任, 抿着唇一言不发。
温辞在桌底牵住了他的手, 他扭头看了过来, 脸颊带着酒精熏出来的浅红, 眼眶也是红的。
他低声问:“怎么了?”
温辞摇头, 只是捏了捏他的手指。
卫泯反握住她的手搁到肚子上, 整个人背靠着椅背,温辞通过相牵的手体会到他翻涌的情绪,低头深深叹了口气。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俞任的老家在鲁城,他本来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后来阳康喝多了非吵着要送他回家,还说要去爬泰山。
临时买票已经来不及了。
卫泯在火车站附近租了辆面包车,把喝多了阳康和梁祁塞到后排,一行人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温辞在车上给父母打电话汇报行程,卫泯也有些喝多了,靠着她的肩膀蹭了蹭。
柔软的头发扫在颈间,细细的痒。
她挂掉电话,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感果然舒服,趁他不清醒,又多抓了两下。
俞任扭头想来说什么,看见她的动作,欲言又止。
温辞脸一热,默默收回了手,他却忽然也伸手来揉了一把:“好不容易抓着机会,我也来试试在老虎头上动土是什么感觉。”
温辞笑了声:“怎么样?”
“确实挺不错。”
唯二清醒的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时不时还揉两下卫泯的脑袋。
俞任还想最后来过把瘾的时候,一直睡着的人突然出声:“你们当我死了吗?”
他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温辞困在里面进退两难,伸手替他顺了顺毛,装糊涂道:“什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卫泯扶着额抬起头:“真当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头疼?”温辞从包里翻出水:“蜂蜜水,要喝点吗?”
“怎么还装了蜂蜜水?”卫泯接过去拧开了。
“问饭店要的。”温辞又看向一旁:“俞任,你要喝点吗?我还拿了杯子。”
他看着像睡着了,没应。
“睡着了啊?”温辞诧异:“说睡就睡。”
卫泯哼笑:“装死呢。”
他抬脚踢过去。
俞任差点跳起来:“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一连三问,看着跟真像在睡梦里被突然惊醒了一样:“我怎么在这儿?我不应该在火车上吗?”
卫泯也跟他胡说:“这就是火车。”
俞任装不下去了,失笑:“每次我装睡谁都能骗过,唯独骗不过你,眼那么精。”
“我还不知道你。”
“是啊,整个宿舍就你最细心了。”俞任笑了会,又觉得难过,沉默了一大会,忽然歪头靠到杜康身上,倒像是真睡着了。
温辞问:“他睡了?”
“嗯。”卫泯侧头看她:“不困吗,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地方。”
“睡吧。”温辞打了个哈欠,靠着他的肩膀,窗外夜色模糊,零星的亮光一闪而过。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已经快到地方了,阳康和梁祁酒也醒了差不多,顶着两双肿胀的双眼并肩坐在后排,一脸出神。
温辞戳戳卫泯:“他们怎么了?”
卫泯笑:“不相信就这么出门了,自我怀疑中呢。”
温辞也跟着笑了。
等到泰山脚下的客栈,已经是晚上了,他们打算夜爬上去看日出,各自回屋补了会精神,出门前又吃了顿饭。
这里是俞任的老家,他作为向导领着众人走到红门,那里是夜爬上山的起点,入口处还有人在拍照。
他们六人站在山门前,花钱拍了张合照。
快门按下的瞬间,卫泯在人群里碰了下温辞的手,她扭头看过去,他忽然吻了过来。
相机将一切定格。
三秒后,另外四人叫着跳开了,阳康大叫:“我直接从山顶跳下来算了。”
卫泯牵着温辞走在前头,慢悠悠道:“你先爬到山顶再说。”
“那比一下?”阳康撸起袖子,率先快步往前:“最后到山顶的人要当众喊一声他是孙子!”
杜康和梁祁见状也跟着追了过去,剩下俞任看着牵着手的小情侣,轻啧了声:“老谋深算的狗东西。”
卫泯:“……”
看着俞任也走了,温辞笑:“你故意激他们的啊?”
“嗯,那么多人,叽叽喳喳地。”卫泯看着她:“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啊。”温辞说:“只是你要当孙子了怎么办?”
“那你帮帮我,别让我当最后一个。”卫泯笑:“他们不敢为难你。”
温辞“嘁”了声:“俞任真没骂错人啊。”
卫泯晃着她的手,放轻了声音:“那你帮不帮啊?”
美色误人,温辞立马说:“帮帮帮。”
卫泯笑了起来,抬手刮下了她的手背:“出发。”
他们循着上山的路线走走停停,夜晚凉风阵阵,偶尔一抬头,繁星朗月高挂天边。
爬到中天门,温辞看见等在那儿的阳康几人,走过去跟他们汇合了,阳康也意识到了卫泯的意图,之后说什么都要六个人一起。
卫泯也懒得管他,自顾拉着温辞的手,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
后半程的时候,温辞有些跟不上了,卫泯陪她走在后边,她喝了口水说:“你有没有听过泰山奶奶的传说?”
“什么?”
“他们说不合适的情侣爬了泰山之后都会分开,因为泰山奶奶扶正缘,去孽缘。”温辞看着他:“你怕不怕?”
卫泯接过她的水喝了一口,拧着瓶盖说:“不怕。”
后来到山顶,日出东方,太阳从山峦的一侧缓缓升起,澄澈的金光遍布山间,山风呼啸。
温辞靠在卫泯怀里,侧头和他对视。
他眼中也有一缕淡淡的光,风吹乱她的发,有几缕碰到了他的眉眼,像温柔的手一点点滑落。
卫泯抬手将长发别到她耳后。
风声依旧,爱意依旧。
他说:“除了死亡,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生死有命,天命难违。
可谁也没想到,这竟会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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