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宁也凑过来,一大两小便凑在一起,开始商量赚钱大业。
屋里灶火温暖,火光明亮,浓郁的饭香味从窗楞飘出,散尽已经开始回暖的冬夜里。
屋里的人或站或坐,却无人闲着,每个人都在为未来努力。
随着晚风渐渐而起,欢声笑语之间,是立春日的大宴席。
转眼,便是春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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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得很尽兴,沈如意下午略吃了些从食,晚上便没再吃米面,只自己挑了些鸡翅膀坐在边上啃。
沈怜雪时不时给她夹几筷子菜,让她交替着吃。
待到用过晚饭,沈怜雪便已经把之后几日的大菜都给裴明昉装到食盒中,让他带回家里去吃。
沈怜雪也知道他是文人,大抵不太关心饭食如何做,便只对着裴安又叮嘱一遍。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杂院门口便又进来个熟悉身影。
人还没到跟前,笑声便已飘来:“今日倒是热闹。”
孙九娘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披风,只穿了厚袄子,她显然是刚从外面晚归,风尘仆仆便来了沈怜雪这里。
“年哥儿家里读书哩,我也懒得收拾饭食,过来你这里吃顿好的。”
她正说这话,抬头便瞧见裴明昉,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些许,态度也随之一变。
“裴大人啊,”孙九娘同他见礼,“新年好啊。”
裴明昉忙同她回礼:“九娘子,新年好,快请进。”
孙九娘对他如今的态度不冷不热,裴明昉却似丝毫未觉察,只回头先同女儿道了改日见,然后便郑重谢过沈怜雪。
“沈娘子,裴某不多打扰,告辞。”裴明昉说着,领着赵允宁便离开。
孙九娘等他走了,才进了厨房。
“他倒是比之前还殷勤了,”孙九娘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他是没安好心。”
沈怜雪见孙九娘替她打抱不平,忍不住笑出声来。
用黄鼠狼形容裴明昉,怎么想怎么奇怪。
李丽颜不知之前过往,以为他们只是久别重逢,而孙九娘却实打实关照了沈怜雪母女两年,知道她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若非关系极好,若非当真是朋友相处,否则她不会如此替沈怜雪打抱不平,替团团担惊受怕。
沈如意聪慧,一下便明白她的意思,便过去趴在她腿上,仰着头冲她笑。
“九婶婶,今日忙什么去啦?又赚大钱啦?”
一瞧见这小丫头,孙九娘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
她伸手捏了捏她红彤彤的小脸,道:“我去了行会,同行首谈了谈,行首道蜂糖糕隔壁那间铺子,房东想要当卖,已问过亲友族人,无人想要,这才问了四邻。”①
孙九娘道:“正巧我离得最近,便先问我。”
汴河大街临街的商铺并不算便宜,看大小位置,售价大约在一千至五千左右。当然,蜂糖糕铺隔壁的户商铺比蜂糖糕铺差不多大小,原也是半间大小,做不了脚店营生,只好抵作他用。
这般大小,市价大约一千五百钱左右。
沈怜雪给她煮了一大碗红烧牛肉馎饦,端上来时,碗里冒着氤氲热气,香气扑鼻。
孙九娘的眉眼在那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温柔许多。
她笑得舒心:“那房东同我认识,他们要去金顺坊买一整栋楼屋,就差一千多贯钱,如此才想把这小商铺卖了,直接并楼。”
能有自己的楼屋,在汴京中才算是正经房东,若是只零散有些屋舍店铺,怕是连行会都进不了。
“他们同我讲说,若是我一次付清,可以给我一千四百五十贯,便宜五十贯。”
沈怜雪又端上来几道小菜,这才坐在边上,道:“大姐已经下定了?”
孙九娘笑得眉眼弯弯,通身上下都是气派:“下定了,这钱我出得起,只不过……”
她边说,便看着沈怜雪,两个人竟是心照不宣笑起来。
沈怜雪:“只不过,要一起租给我,对不对?”
孙九娘一拍手:“雪妹子就是聪慧。”
沈怜雪坐在边上,自顾自给她到了一碗豆蔻熟水,然又端起自己那一碗,冲孙九娘比了个敬酒的手势。
“大姐,多谢你。”
这半间商铺,孙九娘可买可不买,但她知道沈怜雪已经有开食肆的打算,她原来最东侧那半间商铺不够大,沈怜雪估摸着要在外面摆桌。
这样虽然热闹,但天色不好时总会影响生意,且冬日寒冷,若是如此冬日里三个月都不好做生意。
就是想到这一点,孙九娘才想要买下这间商铺。
但她从来不喜欢让人谢她,她想办什么事,自己就去办,不值当什么谢不谢。
“你这小娘子,胡说什么,”孙九娘端杯同她碰了碰,“我也是为了以后商铺好租些,那半间商铺做不得特别大的生意,小铺子今日里倒闭明日里不给房租的,也是很烦。”
这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若是能合并在一起,就同刘二娘家差不多大小,沈怜雪在店铺中就能摆放六七张桌,还能弄一个不大不小的后厨,刚好得用。
孙九娘笑着说:“你放心,房租不会少了你的。”
沈如意就跟着说:“好耶,九婶婶开个价,我们立即就租。”
孙九娘低头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哦,我们团团老板这就定下啦?我这租金还没说,你好阔气哦。”
她边说着,边吃了一大口馎饦,喟叹出声:“今日跑了一整日,刚把房契办下来,可累死我了,这面真香,不过不好卖就是了。”
这会儿工夫,白柔儿已经被刚下工的弟弟接回了家去,李丽颜则是在厨房收拾,洗洗涮涮。
沈怜雪就坐在孙九娘身边,轻声开口:“大姐,我问过林娘子,她道他们家的房租是二十贯一月,我知道数的。”
刘二娘家的商铺其实算是一间多两扇门,还带了个小后院,盖了一排三间的后房算作孙二娘家的住处,因此他们家的商铺是孙九娘这里租金最贵的,但刘二娘家却省了自己租住的房租和存放货物的停塌租金,这样算来,差不多商铺的房租在十五贯左右。
“就你机灵,人家那是带两侧开门的商铺,不一样哩,”孙九娘说得很细致,“她家的院子大,一开始我还给引了水井并让他们盖了后厢房,二十贯其实不贵。”
“他们家生意好着呢,这二十贯几日便能赚出来,”孙九娘给沈怜雪算,“若是不在乎房产等事,其实存了钱买耕地最划算,他们家就在远郊大约买了十亩地,如今所贩售的皆是自家产的,每年光靠那十亩地都能抵消大半税款。”
“若是春朋将来能考中秀才,那这地还不用交税金,更是便宜。”
孙九娘说着,手里没拿着算盘,但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论说甜水巷一带最会赚钱的是谁?孙九娘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沈怜雪道:“大姐倒是考虑周到。”
孙九娘大字不识几个,但无人敢说她是没有见识的妇人,她虽无走南闯北,但见过的事,经过的场可太多了。
孙九娘喝了一大口牛肉汤,舒服地呼了口气。
“咱们先赚钱,你们以后若是买房,我保准能给你们找到好房,”孙九娘拍着胸脯保证,“肯定物美价廉。”
沈怜雪跟沈如意都笑了,沈如意高兴地道:“哇,那我们一定得努力赚钱,早点买到房子。”
孙九娘点了点她的鼻头,道:“以后买了房搬了家,也不能忘了九婶婶,要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太。”
沈如意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团团最喜欢九婶婶了。”
她倒是会哄人,昨日里说最喜欢奶奶,下午说最喜欢娘亲,这会儿又最喜欢孙九娘。
“大姐,莫要同她闹,咱们先把房租和契约定了,如何?”
孙九娘倒是没再同沈怜雪母女打哈哈,她思忖片刻,道:“好好,听你的,这房租,我以为十一贯差不离。”
她看沈怜雪正待开口,忙道:“你也先别着急同我说道,我是有要求的,你听听?”
沈如意这才道:“大姐你说。”
孙九娘说:“若是十一贯,就要直接签三年,月结。若是违约你要给我三月房租赔偿,若是十二贯,咱们就不用签年限,随时可以搬走。”
她这其实就是给了沈怜雪优惠,这般商铺,大抵要十三贯左右,而且还没孙九娘这般好的房东,吃用甜水,收拾泔水夜香,这些零碎活计孙九娘都都包圆了的。
沈怜雪听到她说要长租,倒是眼眶一红,她眨了眨眼睛:“大姐,大过年的,莫要让我哭。”
孙九娘笑得眉眼弯弯,她福气的圆脸上满满都是得意和骄傲。
“你叫我一声大姐,我叫你妹子,本就当是朋友论处,哪里能格外要妹子钱的,再说,我同年哥儿隔三差五过来蹭饭,你又何时要过我钱?多余的话莫要说了。”
孙九娘一拍桌子,颇为委屈:“一句话,租不租,你若是租了,明日咱们就签契,前六日是要送日,咱们从十六开始算,每月十六你给我结钱,如何?”
她可是真正干脆利落。
沈怜雪深吸口气,冲孙九娘伸出手:“好,我签。”
沈如意跟在边上,同李丽颜高兴地笑起来。
“好耶,团团食肆开张大吉!”
孙九娘同沈怜雪握了握手,这才扭头看她:“不是要叫天下第一楼吗?”
沈如意却道:“那是以后的事,先把老食客迎回来,再去展望新食客,这叫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沈如意边笑边说,声音清稚,说出来的话却颇有深意。
“先开团团食肆,再开天下第一楼,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把路走好。”
沈如意笑着说:“对不对呀?”
孙九娘看着她,同她碰了碰额头:“对,我们团团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
约定好了房租,沈怜雪便不再含糊,直接同孙九娘定下明日看房的事,然后道:“大姐,铺子里要雇人,也还要托你寻牙行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