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就做了沈如意身量大小,用的是完整的白狐狐裘,通体雪白,在阳光下看去,还有点点流光。
而且考虑到沈如意的喜好,这狐裘还做了风帽,风帽上挂了两条白耳朵,跟白兔子一样。
沈如意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大氅。
“哇,这个毛斗篷好好看。”沈如意把脸迈进大氅里,使劲儿蹭了蹭。
沈怜雪摸了摸那大氅,她道:“这皮毛外面可没得卖,大抵是御赐之物。”
“回头咱们去公主府做客,就穿着这个去,公主应当会很高兴。”
“这是她对你的慈爱心意。”
沈如意点头:“我知道的,娘,我都明白。”
沈怜雪把这大氅从包袱里取出来,这才发现下面还压了一个紫檀木盒。
沈怜雪收拾大氅,让女儿自己看木盒:“大抵是给你做的珠花。”
“嗯,娘,这盒子好沉。”沈如意打开盒子,就被里面五颜六色的珠花晃了眼睛。
赵令妧送给沈如意的珠花头面,全部都是粉蓝金玉之色,样式新鲜可爱,并不算很名贵。
却异常符合沈如意的喜好。
她就喜欢粉粉蓝蓝的小东西,哪怕只是自己随便做的绣球花,也会得意洋洋戴在头上。
沈怜雪陪着女儿一样样看过去,最后选了个粉红碧玺石榴发梳给她戴在头上:“一会儿就这样守岁,好看。”
沈如意仰着头,看向母亲。
她笑得眉目灿烂:“团团是不是汴京最漂亮的小囡囡?”
沈怜雪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是,你一直都是。”
待到收拾完家里这些东西,沈怜雪娘俩就被李丽颜催促着,拿着做好的大菜往孙九娘家行去。
孙九娘家里已经支好了圆桌,桌上放了七八样凉菜果品,桌边放了早就煮好的桂花露和百花酿,孙九娘正围着围裙,站在案板前和面。
“晚上煮猪肉大葱馅的馉饳吧,”孙九娘笑得眼睛眯起来,“人多,吃起来才热闹。”
沈怜雪洗净手,挽起着袖子过去调馅。
“大姐多和些面,肉切多了,怕是要剩下。”沈怜雪一眼就看到关节。
大人们这边忙,小孩子那边玩。
当然,只有沈如意是在玩,今日郑欣年却是忙得不行。
他在给街坊邻居写对联。
沈如意趴在桌边看了会儿,又等了一会儿,郑欣年还没写完,这才叹了口气:“年年哥你好忙。”
郑欣年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却还是把这一张写完,才看向沈如意:“团团想玩什么?”
沈如意眼睛一亮:“我想玩叶子戏。”
郑欣年会算牌,是玩叶子戏的高手,沈如意打遍甜水巷无敌手,唯一就输给过他。
只不过郑欣年平日里很忙,难得休沐才会找沈如意玩,今日过年,沈如意当然不会放过他。
“别写了年年哥,”沈如意真挚地看着他,“你不想打叶子戏吗?”
郑欣年:“……”
倒是挺想的,但对联还没写完。
郑欣年看着小姑娘渴望的眼神,她眨巴着眼睛,只那么期待地看了郑欣年一眼,郑欣年立即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郑欣年叹气,“我陪你玩叶子戏。”
沈如意欢呼:“好耶。”
两个人玩没什么意思,沈如意呼朋引伴,又叫来刘家兄妹,四个孩子便开始斗戏。
厨房里忙碌的大人们分神看了一眼孩子,见他们一个个一本正经,似乎在研究什么家国大事,不由都笑了。
沈怜雪无奈道:“团团就爱玩这个,只是我不会算,经常输给她,她就不乐意找我玩了。”
孙九娘道:“团团聪慧。”
李丽颜笑得不行:“这小丫头可贼,一开始还说要跟我玩带扑金的,我哪里知道她那么厉害,一晚上输给她三百钱。”
“真是个小财神。”
“她不跟年哥儿玩带扑金的,”沈怜雪无奈道,“她会输给年哥儿,死活不肯带扑金。”
孙九娘无奈地摇头:“几个小人精。”
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沈如意总觉得还没过几轮,天色便已擦黑。
傍晚的霞光落在欢喜而热闹的汴京城,落在满地爆竹红纸的街巷里,落在穿着新衣的每个人的脸上。
即便冷风依旧在冬日的汴京穿梭,但人人心中都氤氲着暖意。
爆竹声时不时从巷陌里响起,然后便是孩子欢呼的童音。
“哇,好响。”
懒惰了一整年的汴京百姓,终于烧开了自家的灶台,即便只是热一热外面采买的年菜,也依旧是炊烟袅袅,烟火不熄。
潜火队的儿郎们精神抖擞,他们在星罗棋布的巷子里穿行,一但发现有走水之处,立即便飞奔而去。
天色渐渐沉下,夕阳也归了家中,斗转星移,月盘归位,夜幕降临。
此时,万家灯火。
孙九娘家中,大小五人围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年夜饭。
沈如意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桌上的各种菜色眼睛明亮。
孙九娘让郑欣年给妹妹倒桂花露,自己则给三个女人一人倒了一杯百花酿。
醇香的酒味从杯盏中散出来,熏红了每个人的脸。
沈如意端起自己那一大碗清香四溢的桂花露,站在小板凳上兴致高昂:“新岁佳安!恭喜发财!”
桌边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郑欣年边笑边扶她:“团团,别晃,仔细摔跤。”
但沈如意难得没有听话。
她举着杯盏,兴奋的满面通红:“一起来干杯呀,快!”
于是大人们便端起自己的酒杯,挨个同沈如意碰杯。
沈如意脸上畅快的笑意,眼眸里却有着万千星辰。
这一年除夕,是她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一年。
一切的一切都好了起来。
沈如意眨眨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看向身边的郑欣年,又去看孙九娘和李丽颜。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温柔注视着她的母亲身上。
她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永远也不想离开的至亲。
她看着母亲,冲她咧嘴笑起来。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沈如意大声说。
“新年快乐!”屋子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杯盏捧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屋外,爆竹声响,震彻夜空。
他们笑着闹着,吃着今日的酒菜,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郑欣年说,他明年想要试试乡试,尝试考取童生。孙九娘说,她明年想要再买一块地,想要再起一栋楼。
李丽颜则说:“我还是先学会看火候,学会切细丝,学会和面做烙饼。”
这愿望当真是朴实无华。
但却是最真挚的,最能实现的梦想了。
沈如意咯咯笑出声:“丽婶婶已经很厉害啦,原来馎饦都不会煮!”
李丽颜白了沈如意一眼,看向沈怜雪:“雪妹,你有什么愿望?”
沈怜雪垂眸看了看笑闹的女儿,又看了身边的朋友们,眼眸里闪出流光溢彩。
她轻轻勾起唇角,笑容明媚而灿烂。
沈怜雪道:“我希望明年食肆可以开起来,希望我跟女儿都健康,朋友们都富足,希望我们都快乐。”
她的梦想简单得近乎于美好,却并不让人觉得虚无缥缈。
相反,每一个看到她眼睛的人,都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坚定。
她是那么笃定,笃定到每个人都会认为,那愿望一定能被实现。
孙九娘端起酒杯:“好!咱们都快乐!”
一屋子的人又都笑闹在一起,待到这一轮推杯换盏,沈如意却清了清喉咙:“团团还没有许愿。”
沈怜雪笑着看向女儿:“你要许什么愿望?”
沈如意深深看了一眼母亲,她闭上双眸,双手在胸前合十。
沈如意在心里说:希望恶有恶报,也希望善有善终,她跟母亲这一世可以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沈如意的梦想没有说出口,但小囡囡脸上的笑意却未消散,似乎那梦想已经实现。
沈怜雪轻轻拍了拍女儿,把她从深思中唤醒:“好了,愿许完了,还是吃菜吧。”
沈如意咧嘴一笑:“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轮,待到星夜时分,新旧交替,人人都拖家带口,或是凑在窗前,或是来到院中。
他们每个人都望着皇宫方向。
只听嘭的一声,一道巨大的光柱一往无前地窜入空中,在漆黑的夜里嘭地炸出一个巨大的火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随之而来,点亮了整个汴京,点亮了每个人的眼眸。
新旧交替,辞旧迎新,百姓们互相看着,面带喜气,说着:“新年好。”
在这场漫天的烟花中,景祐十九年欢喜而至。
此时的桃花坞,公主府。
一家人正坐在桃花亭中,一起看向皇宫的烟火。
说是一家人,实际上留在这里守岁的只有赵令妧、裴明昉以及裴明旭的长子裴少卿,除此之外,便是无家可归的李思静。
这四个人坐在凉亭中,守着暖烘烘的火炉,安静看着天际璀璨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