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点亮了他们脸上的笑。
太平盛世,繁华盛景。
那并不是单薄呈现于卷轴上的画卷,而是真实的,活在每个汴京人的梦里。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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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街回来的路上,沈如意颇有精神地蹦蹦跳跳。
她同母亲商议:“娘,咱们买个走马灯吧,放在家里准好看。”
走马灯是今年的新样式,灯中仿佛有无数人影,随着灯火在画框里来回走动,很是漂亮。
听摊主说,这也是御内的新造,如今很是流行。
沈怜雪笑着说她:“好看是好看,可走马灯都太大了,家里放着实在碍事,回头给你买个琉璃灯吧,晚上咱当油灯使。”
琉璃灯便是用琉璃做灯罩,可以做的成小巧的桌灯,明亮又通透。
沈如意好养活得很,一点都不固执,母亲这么一说,她立即欢呼:“好呀,娘真好。”
母女两个说着话,一直安静走在后面的兰娘突然感叹道:“真好玩。”
李丽颜回头看她,问:“兰娘如今也算头一回逛集,肯定觉得好玩,待到除夕过去,一直到上元节上,御街左近也都热闹得很呢,回头咱再去玩。”
兰娘仰头看看她,又去看前面母女两个的背影,露出一个向往的温婉笑意:“好,到时候我也买一支琉璃灯,咱们晚上放床头,肯定好漂亮。”
随着同她们熟悉,兰娘的话越发多了起来,她虽依旧不爱出门,同她们却也不那再如之前羞涩胆怯。
她主动抢了许多厨房里的差事,努力学习一切,甚至已经学会了揉面,每日里都在厨房练习。
她失去了过往的一切记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可旧日的烟云似乎一直笼罩在她身上,她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旧日的影子。
她能有现在这般,李丽颜和沈怜雪都很欣慰。
李丽颜笑着说:“那我就多谢兰娘的新年礼物了。”
兰娘轻声笑了。
她又说:“我给团团和雪姐也准备了礼,只是还未做好,希望过年时能送给她们。”
“我意外离家,能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李丽颜却说:“也是我们的幸运。”
玩闹一整日,一行人归家后早早便歇下,次日收摊回家,先忙完下午的卤肉和卤菜,沈怜雪便着手准备年节饭食。
旁人家的交年节不知要如何过,但李丽颜念叨了旧时家中的年菜,沈怜雪便决定按照李丽颜的来。
过年要先走油。
走油就是把鱼、肉等过油炸了,待到大年初一不动灶火时,冷食即可。
沈怜雪准备的种类很多,她买了猪里脊,准备炸酥肉,又买了两种辫子鱼,要炸鱼段。
然后她还切了萝卜丝,准备做萝卜丝丸子。
刚炸制出来的萝卜丝丸子又酥又脆,里面加了五香粉,味道会很浓郁,若是放凉后蒸来吃,又是另一种风味。
沈如意这小丫头特会琢磨吃的,她还把萝卜丝丸子放到卤肉汤里煮,浅浅煮片刻便夹出来,丸子上裹着肉汤,好吃极了。
除此之外,沈怜雪还听了女儿的意见,准备了另一种吃食。
她买来干瑶柱,用水泡发之后,在碗中用筷子打发蛋清。
这个做法她从来没试过,但听了女儿的话,倒是有些蠢蠢欲动。
沈怜雪做了将近两月生意,每日里要忙好几个时辰,如今的她身体康健,手腕也有力气,打发蛋清根本不在话下。
只看她手中筷子纷飞,不多时便打出满满一碗蛋霜,她把油锅烧热,用筷子夹起用盐和胡椒提前腌制过的瑶柱,在蛋霜中狠狠滚了一圈,滚成一个圆圆的李子。
然后便把这个圆李子直接放入油锅中,只听刺啦一声,那李子外皮迅速膨胀,直接漂浮起来,在油锅里上下翻滚,渡上一层赤金颜色。
“好香啊。”沈如意凑过去闻。
沈怜雪怕油溅到她,让兰娘把她牵远一些,待到前三五个做好,也不太烫了,她才让女儿拿去尝。
沈如意已经急不可耐。
她只用手摸了摸外皮,那触感很奇怪,既脆又嫩,很弹很软,放了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烫手,温度适中。
沈如意捏起一个,嗷呜一声,一整个就吃进口中。
“哇,”她边吃边呵气,“真是,真是好吃。”
沈怜雪见女儿吃得高兴,自己也尝了一个。
确实是极好吃的。
外面的蛋霜已经被打发,又松又软,刚一咬开外面的脆壳,那蛋霜就如同糖果一般,软软绵绵划在口中。
里面就是鲜香弹牙的瑶柱。
瑶柱有一种天然的海鲜鲜味,又被蛋霜包裹,增加了蛋香风味,整个吃起来层次分明,鲜嫩馥郁,非常压口。
沈怜雪自己都惊了。
她以为女儿只是突发奇想,结果尝试之后,却是令人惊讶的极致美味。
“真好吃啊,”李丽颜道,“没想到瑶柱还能做这样的吃食。”
“确实没想到,只不过这蛋霜瑶柱必要趁热吃,放冷就腻了,倒是不好售卖。”
是个新鲜吃食,若当真要做,只能等以后开了店铺再说。
本是尝试做一次试试,结果大家都喜欢吃,沈怜雪便笑着说:“待交年节咱们再做一次,这次还可以做鲜虾的,保准都吃高兴。”
除了走油,还要准备鸡鸭鱼肉。
这一次的所有菜单,都是沈怜雪跟女儿一起商量出来的,菜谱有些市面上没有的新鲜菜肴,沈怜雪也想在交年节时尝试做一次。
鸡要做红烧鸡块,鸭要做姜母鸭,鱼则还做熏鱼,这个家里大小都爱吃,肉却要想个新鲜吃食。
平日里他们经常吃卤肉,这一回沈怜雪从女儿给的想法里另辟蹊径,决定做梅菜扣肉。
梅菜他们平日里常吃,不过是加油盐姜末炒制,平日里当成佐餐小菜来吃,如今却是把五花肉炸制过后,同芋头片交叠放入碗中,然后便在上下铺满梅菜,蒸熟之后直接扣出。
这做法市面上也未见过,沈怜雪想不出来,今日趁着走油,便把要炸的食物全部炸制出来,待到交年那一日备用。
一晃神,便来到交年节那一日。
从这一日开始,摊子就算歇年了。
母女两个早上睡了个懒觉,待到肚子咕咕叫,才起来觅食。
这会儿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李丽颜和兰娘已早起,正在厨房忙活,两人热了之前做好的麻酱馒头,又煮了四个鸡蛋,这会儿正在摆碗筷。
听见沈如意啪嗒嗒的走路声,兰娘忙把她喜欢的小兔子木碗取出来,给她盛了一碗汤饭。
沈如意进了厨房,亲亲热热同两个婶婶问早,然后便欢喜地捧起自己的小碗,坐在边上认真吃早饭。
沈怜雪便道:“丽姐早,兰娘早。”
“一会儿咱们用过饭,便去十里坊逛一逛,得买酒果、替代纸钱、灶马,顺便还能买些旁的物什,咱们逛完了再回来过午。”
交年节的深夜,寻常人家都要备酒果送神,烧合家替代钱纸,且另要帖灶马於灶上,富贵人家,还会请僧道唱经,以辞旧迎新。③
这些物什,大凡十里坊都能买得,且所费不贵。
听到又要出门玩耍,沈如意高兴极了,就连兰娘都面目含笑,道:“我想买个软枕,再买一根木簪并新的包头,以后做活便方便了。”
几人说说笑笑,人人都洋溢这新春的喜意。
这一日便在欢声笑语里过去,行将傍晚,娘几个便开始准备今日的大宴。
李丽颜自是学不会那复杂调味,她专负责洗菜,切菜,很有一把子力气。
而兰娘就跟在沈怜雪身边,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听她念叨如何做哪些菜色。
沈怜雪同她道:“你有天分,学得也快,再等些时候,家里的这些炖煮菜色就可以交到你手上,到时候工钱定能翻倍。”
兰娘青莲一般的面容,在火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好,雪姐放心,我定努力学。”
说着话的工夫,红烧鸡块便炖煮上了。
赤红的酱汁在锅中翻滚,给鸡块染上鲜嫩的颜色。
沈怜雪正待让兰娘去把切好的鸭块端来,忽然动了动耳朵。
她捏着锅铲的手一下子便顿住了。
如此寂静夜里,四周都是百姓做节的欢声笑语,却在这一片欢声笑语里,有让人遍体生寒的整齐脚步声。
刷刷,刷刷。
似乎有无数训练有素的军人,向着这小杂院涌来。
沈怜雪脸色微变,她立即盖上锅盖,转身道:“外面有人来。”
李丽颜比她还早听到脚步声,此刻已经死死捏着菜刀,一步步来到厨房灶台前。
灶台前的窗楞正大开着,烟火气顺着窗口往外消散,袅袅炊烟升起,年味便越发浓郁。
可就此时,应该寂静无人的杂院中,却突然出现数不清的暗黑身影。
他们静悄悄地矗立在杂院中,似乎从天而降的恶鬼,想要把无辜的百姓抓走杀戮。
李丽颜几乎是下意识把厨房门从里面拴上。
沈怜雪手脚飞快,她直接拽掉窗楞的支棍,把那大开的隔窗轻轻关上。
兰娘呆呆站在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股没有来的寒意涌上心头,令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且让她更颤抖胆寒的,是随之而来的声音。
那又熟悉,又陌生,也让人从心底里产生恐惧的,地狱来的魔音。
“霍茵茵。”那冰冷的男音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霍茵茵,你好大的胆子,”他厉声道,“还不出来。”
霍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