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躺在床上的男人冷漠睁眼:“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送经验的。”
“不。”方叶心奇怪看他一眼,“我只是想问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
男人微愣。方叶心语气淡淡:
“乔灯志无法自杀的事,我们这边早就有心理准备,自然也有备用计划。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抢银行了。你做下思想准备吧,如果入狱的话,好像得给你家里人发通知来着。”
方叶心边说边往门口走,走到门边,复又顿住,半转过头:
“还有,你说的那东西,其实我接触过。只是我觉得没意思,所以就没再管了而已。
“所以我还挺惊讶的,居然真的会有人把它那么当一回事。甚至为了它杀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看到的一切,本身就只是一张大饼呢?”
说完,没再搭理躺在床上的人,转身出门。
钟杳就坐在外面,手里还拿着手机。方才就是她给方叶心发了消息,让对方先出来一趟。
“我哥刚来消息,说他们带回来那几个U盘读取不了。所以准备销毁了。”钟杳压低声音飞快道,“他们想再问问你的意见。”
“嗯。没事。那就直接砸了吧。”方叶心点了点头,又听到钟杳好奇道:
“话说,你刚刚说的‘那个’,到底是指什么啊?”
方叶心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钟杳瞪大眼:“那你还说得煞有介事的?”
“逗他玩儿呗。”方叶心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压低声音,“反正看他那样子,明摆着是不打算和盘托出了。而且提到那东西时,酸味儿都快溢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酸些什么,但他在酸自己,这点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就两边一起谜语人吧。
就算诈不出来,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添堵?”钟杳挑眉。
“对啊。”方叶心抱起胳膊,“比‘别人的成功’更伤人的,是‘别人能轻而易举地成功’,比‘别人轻易成功’更伤人的,是他轻松做到了你必须拼命才能完成的事,但人家还不稀罕。”
是那家伙自己把刀递过来的。那就别怪她接过刀反手捅他一下。反正又捅不死,撑死捅破防而已——
仿佛是印证着她的话一般,方叶心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方叶心吓了一跳,赶紧推门。正见床上那人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地,正在拼命拿头撞墙。
“……”
两人对视一眼,钟杳满眼震惊。
不是她说,这破防得也太厉害了吧。
*
不过后来两人才知道,这事儿她们真误会了。
对方破防归破防,但真不至于破防到拿头撞墙的地步——虽然之后再看到方叶心时,眼神里确实都是冒着火的,可发疯这事,完全是被乔灯志那边刺激的。
当时乔灯志带着电脑离开,原本就带着要把电脑毁掉的心思。因此与林苍苍分别后直奔五金店,搞了把锤子,一下下地把那台电脑给砸了。
砸了还不算,还把里面的零件都拆出来,趁着没人注意,分别丢到了不同的公厕和垃圾桶里……
事后几人核对了一下时间线,发现那人失控撞墙的时间点,恰好与乔灯志开始破坏电脑的进程重合。
由此可见,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或许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紧密。
因为那头乔灯志又是砸电脑又是拆零件的,所耗费的时间还挺长;以至于这头凶手折腾的时间也不短。一开始还只是拿头撞墙,越撞越响,响到方叶心都听不下去,赶紧冲进去给他拿枕头垫着,以免真的把乔灯志的脑壳撞出个好歹来;没多久又开始浑身抽搐、面目狰狞、手脚蜷缩,给方叶心看得,还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
倒不是被他的模样吓到,主要是怕被邻居听到,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那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好,那家伙折腾的力道到底有限,随着时间流逝,似乎也渐渐没了力气,慢慢消停下来。
等方叶心再次靠近,拿走堵着他嘴的布料时,那人已然不动了。双眼翻白,仿若昏厥。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再次醒来——不过这回醒来的,就是货真价实的乔灯志了。
也不知道乔灯志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一醒过来就捂着胸口拼命喘息,下意识地死死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方叶心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边喝着水,边与二人说起自己换身后的经历,顺便与她们对了下时间线。
发现凶手与那电脑的联系后,还有些后悔,说早知道对方会因为砸电脑而昏厥,就晚些下手了。这下好,平白失去了一个小时多打听情报的机会。
“算了,问题不大。”方叶心倒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反正当时那家伙已经又开始装死了,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况且我们已经刨到不少情报了,总归不亏。”
说完,又问起乔灯志那边最后的结果。乔灯志倒是言简意赅:
“哦,被抓了。”
哦豁。
方叶心肃然起敬:“你真去抢银行啦?”
“那不能啊。今天工作日,人家银行大厅里都是老人,就这么冲进去抢,万一把人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乔灯志义正辞严,随即叹了口气。
“所以我去抢了旁边的ATM机。”
说是抢,不如说是砸——正好砸电脑的锤子还带在身上呢。
“今天也是巧,那家银行今天正好有武装人员。我当时哐哐砸那台ATM机,当场炸出来两个荷枪的警备。我当时还开心呢,想着都有枪了,那要直接死掉应该也很容易,他们瞄准我的时候,我还特意往前凑了凑——谁能想到,现在人家用的都是防暴弹。”
说实话,乔灯志是有认真考虑过自杀这个选项的。他心里也清楚,被抓只是退而求其次,最好就是一跃解千愁——然而就像那人说的,自杀对他来说,似乎真的很难做到。
他的体内就像是被安装了某种强制性的保护程序,每当快要迈出那关键的一步,整个身体便自动锁死,死活无法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因此,在发现自己可以冲向枪口找死的时候,他还挺激动的——虽然这激动中,多少掺着些心惊胆战。
……然后他就被□□的烟雾喷了一脸,痛苦倒地,生不如死。
“然后我就被按在地上了,旁边都是声音,特别嘈杂。”乔灯志认真回忆,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尴尬地笑起来,“再然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刺激太大,我突然感到心脏不太舒服……”
准确来说,是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心脏抽痛、左臂发麻、呼吸困难。
就像心脏病发作了似的。
他对这感觉太熟悉了。小时候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明明是很痛苦的经验,此刻重温,竟让他感到了几分解脱。
随着那感觉逐渐剧烈,他的意识也随之抽离,直到最后,彻底归于沉寂。再次醒来,人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诶?心脏病?”钟杳在旁边默默听着,终于忍不住插口,“什么意思?是那家伙本身就有病吗?”
“我倒觉得未必。”方叶心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凶手的“叶子虫子论”。
“或许这也是你能力本身的机制,只是你不知道?”她轻声道,“类似某种强制脱出机制,一旦你的感受超过了某种阈值,就立刻把你拉回来……”
“用心脏病发作的方式?”乔灯志忍不住嘶了一声,无意识地又按了下胸口,“真扎心。”
“某种意义来说……还挺实际?”方叶心微微侧头,眼中的思忖更重了些。
乔灯志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方叶心这才回过神来,忙摆摆手表示这不重要,眸光微动,瞥见乔灯志手腕上深深的勒痕,又不由抿了抿唇。
“……总之,辛苦了。”片刻的沉默后,她轻轻吐出口气,伸手抓起乔灯志的手腕,凑近打量一番,又轻轻揉了揉。
“真是抱歉啊。”方叶心诚恳道,“这次最辛苦的就是你,差点又让你直面死亡。”
“……”
说话间,指腹再次擦过手腕内侧的皮肤,不轻不重的力道按下去,带来微微的疼。
似是被她的动作惊到,乔灯志整个人猛地一颤。抬头看了眼她揉着淤痕的手,又飞快移开目光,不过转眼,耳垂又隐隐开始发烫。
“没……没事。”他强作镇定地回答,只觉胸口又开始砰砰作响,像是有一只小鹿,正在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想要抽回手,又有些不想。乔灯志只好僵在原地,强迫自己继续大义凛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况且,这、这不还没死吗。要是放着他不管,我迟早也会出事,我这也是自救,没什么好在意……?”
话未说完,忽然注意到挂在旁边椅子上的棉布。
方方的、粉粉的、看上去就很柔软。
未竟的话语被一下吞了回去。又过两秒,乔灯志迟疑开口:“这块抹布,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方叶心看了一眼,随口回答,“刚才有用,就拿过来了。”
“……”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方才还一脸无所谓的乔灯志脸色微微变了。
脑海中警铃大作,直觉在警告他别再刨根问底,然而乔灯志犹疑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请问,具体是怎么做的?”
“堵嘴啊。”方叶心觉得他问得奇怪,“他当时一直咬牙,我怕他咬你舌头,就说先堵一下……”
“?乔治?没事吧?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乔灯志没有应声。
他只是在意念里沉默地招手,把那只正在胸口乱跳的小鹿招回来,栓好,关进栅栏,严严实实。
别乱动了宝。
现在不是动的时候。
他不知道方叶心是从哪里找到这块布的,但一般来说,这布他都是放在卫生间里擦水渍用的……
所以他现在只想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