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怕房东来查,想装作自己仍住这儿的样子,所以不少东西都没拿走,包括外面鞋架上的鞋。但实际上,人早在乔灯志入住前两天就搬走了。
也就是说,看着是合租,其实还是独居。
这可和之前猜的不太一样啊……
方叶心在脑海中慢慢整理着这些情报,再次看向对面。
顶着她壳子的乔灯志坐在对面,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人身攻击中回过神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方叶心咳了两声,试图开口:“乔灯志是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觉得我们不妨先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对方回得倒是很干脆,只是态度不太好,“话说在前面,我之所以上来,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没有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奇怪的事,也请你不要乱来。”
迎着方叶心三人的目光,他倔强地抬起下巴:“至于别的,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多说。”
看上去依旧很小白花,不过换了种风味,变成了坚定不挠款的。
方叶心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索性贴脸开大:“包括你藏起来的那根手指?”
“……”乔灯志猛地抬头,片刻后,又果断将头低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和你们没关系。真要觉得不对的话,就、就……赶紧搬走好了。我没有害人,就是这么简单。”
方叶心:“为什么要我搬走?你只是短租吧?也没有签合同。你走不是更方便?”
乔灯志:“……”
方叶心:“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吗?”
……
乔灯志又不说话了,抱起腿缩在椅子上,变成了坚强又脆弱的小白花。
“行吧。”见他怎么都不愿开口,方叶心笑了下,索性换了个询问方向,“那身体互换的事呢?我现在也是当事人,总有立场多问一句吧?”
“……”自闭小白花终于再次抬眸,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想想又闭上,将脑袋又埋了回去,“别问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方叶心:“……”这家伙怎么回事,属乌龟的吗?
旁边钟杳默不作声,拿出手机对着自抱自泣版方叶心,又是一张偷拍,点击发到三人群里,非常干脆。
方叶心一言难尽地看她一眼,又试探地问了好几个涉及身体互换的问题。
然而对方装死装得非常彻底。
避而不答,要么就是来一句“我说了你们也不懂”,或者直接劝她搬家。实在被逼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让方叶心拍他的丁丁去裸|贷,还叮嘱一句,记得把他腹肌也拍进去,好不容易练出来的。
“行,那就憋着呗。”方叶心都给气笑了,“反正也不是非等你交代不可。大不了多到处翻翻呗,你说对吧,乔——”
很好,再次断片。方叶心默了一下,凭着印象,自信开口:“乔治。”
“……”对面绝望捂脸,“灯——”
“好的老登。”方叶心从容改口。
又开始自然且盲目的人身攻击。
“你故意的吧?”自闭版方叶心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在趁机骂我!我又不是没在交换时昏头过,但再怎么昏头也没像你这样……”
“哦,原来叫昏头哦。”方叶心挑眉,“别说,这形容还挺贴切。不过我还是觉得更像断片。”
“这叫什么断片。”乔灯志嗤了一声,“你这种根本不算,真正的断——”
话未说完,却又顿住。方叶心奇怪地看过去:“你要说什么?真正的断片是什么?”
“……完全丧失互换时的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乔灯志喃喃说了下去,表情逐渐凝滞,“你……听懂了我说的话?”
方叶心迷惑:“啊?”
“我说。”乔灯志直起了身体,面上的呆滞渐渐被激动取代,“请问你刚才,是不是听懂了我说的话?”
“什么意思?”方叶心更加莫名,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礼貌,甚至还有点警惕,“这有什么听懂听不懂的?”
一直在讲普通话,又不是在说外语……
几乎是同一时间,却听旁边的钟杳迟疑开口,语气中带着疑惑:
“那个,海……叶心?”
她本来想叫方叶心小名,考虑到有外人在场,又生生忍住,跟着小声道:“所以你刚才真听懂了?你啥时候学的阿拉伯语?”
“……”
方叶心微妙地看她一眼:“阿拉伯语?”
“啊,就他刚才突然说的那几句……是阿拉伯语吧?”钟杳其实也不太确定,反正她是真没听懂。
方叶心默了一会儿,又叫来林苍苍问了下。对方倒没扯什么阿拉伯——但他信誓旦旦,方才乔灯志确实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还奇怪呢,方叶心怎么特别顺溜地就给接上话了。
又是片刻沉默,方叶心将目光再次转向乔灯志。
像是呼应着她的想法,后者这会儿也不自抱自泣了,缓缓站起了身。
他看上去稍稍冷静了些,只是眼角眉梢中,仍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激动。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失态了。”他对着方叶心点了点头,态度一下端正了不少,看上去在努力克制表情。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次互换身体真不是我故意的。就,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病,一种一旦达成某种条件,就会强制和别人交换身体的病……我没有办法控制的,至少不能完全控制。”
“但这事从没别人知道。
“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一旦涉及相关的话题,别人就没法听懂我在说什么……他们好像只能听到我在说一种很奇怪的话……我没法让他们理解,哪怕是和我身体互换过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
他说着,朝着钟杳和林苍苍扫去。方叶心下意识跟着看去,发现果然——
明明眼前人说的那么清楚,他们脸上却都露出深深的迷茫。
像极了曾经坐在六级考场,却屁都听不懂的自己。
“从来没有人能听懂我对于这病的解释,从来没有。”
另一边,像是为了增强说服力般,乔灯志再次强调,语气中的惊喜愈发明显:
“除了你。”
方叶心:“……”
方叶心:“呃,所以?”
“……”乔灯志一愣,显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
“能够完全听懂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什么很值得感恩戴德的事吗?”方叶心眸光微动,诚恳发问,“还是某种荣誉?还是有什么很实际的用处?”
乔灯志表情渐渐凝住,像是被她的态度泼了盆冷水。方叶心观察着他的神情,一字一顿:
“毕竟,我能听懂又怎样?如果你依旧什么都不愿说的话,我就算听懂,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乔灯志唇角一动,眸光闪动。
方叶心直白地望了回去,安抚地拍拍旁边面露担忧的钟杳,自顾自地继续:
“乔灯志。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两件事。第一,虽然你刚才一直在说你的事和我们无关,但我一点都不信。要真是这样,你白天不会看到我就跑,刚才话里话外,也不会一直提示我们搬走。
“第二,我已经看过你的房间,对某些事,也有自己的判断。我知道你做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解释……
“毕竟,就像你说的,能听到你解释的,只有我了,对吗?”
她认真地看着顶着自己壳子的乔灯志:“只要你敢讲,我就敢听。如果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或许还能帮你,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信不信,又是否愿意帮,这就是她的事了。
“……”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钟杳与林苍苍对视一眼,虽都有些茫然,但默契地没有开口。
方叶心也不急,就这么安静等着。
莫名地,她有一种自信。觉得面前的人肯定不会再保持沉默。
或许对自己话术的自信,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很早以前就已知道,明明想说,却无人听见,又或是明明说了,却无人理解,这本身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
表达的欲望不会死去。它只会一点点堆积,变成黏在心里底部的沉淀物,黏糊糊的刮不掉;又或是聚成满溢的水,一旦找到一个出口,就会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方叶心不知道乔灯志是哪种。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又不知过多久,方听对面的乔灯志深深吸了口气:
“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方叶心轻轻笑了下,试探地先挑了个最不敏感的话题,“先谈谈最要紧的吧。这个混乱的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持续多久?同样的记忆混乱,只会出现在除你以外的人身上吗?”
“不是。”这一回,乔灯志答得倒是很快,“具体我不确定,但根据我的经验,被换进体质较差一方的人,更容易出现这种状况。我自己其实也是有过的。”
“至于持续时间……换回去后就自动解除了。换回去的方法也很简单,过段时间就会自己解除,快的话三个小时,慢的话一个晚上。”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这会儿不仅愿意回答,回答得还特别细。
方叶心咂摸着他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触发交换的机制呢?”她进一步问到,“只是皮肤触碰?”
后面半句是她猜的。毕竟她那碰过对方皮肤的指节到现在还在冒绿须须,方叶心实在很难不往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