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这一次再也不敢耽搁,只道:“有的,姑娘想吃什么,膳房都有。”
沈轻稚听了这话,喟叹出声:“春景苑就是这点好,宫人会伺候,让人住得舒服极了。”
两个大宫女被她说得面色发白,却一句辩驳都不敢说,苍白着脸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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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左侧厢房后院中,王夏音正捧着一碗蜂蜜水,眉目淡淡看向李巧儿。
李巧儿同少年时已不太相同,她面容越发深邃美丽,尤其是那双琥珀似的眼眸仿如琉璃珠,闪着动人的光辉。
细眉,深眸,樱桃口。
李巧儿的容貌即便放在长信宫中,都是最拔尖的,也就凭着这傲人的美貌,她即便寡言少语,也依旧成为了春景苑中最得太子喜爱的宫人。
王夏音自来不喜李巧儿的性子,总觉得她比闷葫芦还要无趣,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沉闷呆板,也不知殿下到底喜欢她什么。
如此想着,王夏音便不自觉看向窗外,然后才道:“如今你已经不再是春景苑最出色的了,你看她一来,春景苑立即便不同。“
王夏音声音温柔动听,似氤氲着让人心痒难耐的魅惑,勾得人一路往陌路里去。
她谆谆善诱:“你现在不同我一起走,往后一个人可怎么办?你看沈轻稚那样子,谁能斗得过她?”
“万一以后殿下喜她多些,你无依无靠的,又如何是好?”
她如此说着,轻轻握住了李巧儿冰冷的手:“我们早年相识,又一起在春景苑里住着,彼此之间也颇为了解,自来可成姐妹。”
王夏音越说,越凑近李巧儿:“巧儿,你说是不是?若是我们能连手,就不怕她沈轻稚如何兴风作浪。你瞧她昨日便坐不住,巴巴去殿下那献殷勤去了。”
王夏音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待她说的口干舌燥,把一碗蜂蜜水都吃尽,李巧儿也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她只是偶尔抬头看上她一眼,但那眼神迷茫又冷清,似完全未曾听懂她的言辞,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夏音依旧没听到她一句许诺,几乎以为自己在对牛弹琴。
王夏音本就不是好脾气人,见她如此呆愣,心中更是火气翻涌,一时之间也是怒从心生:“你倒是说话啊,没听见吗?”
李巧儿微微一哆嗦,往边上躲了一下,但片刻时候,她似又觉得不妥,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回来些许。
“听见了。”好半天之后,王夏音才听到李巧儿挤出这三个字。
王夏音:“……”
王夏音差点突出一口血来:“你听见了,然后呢?你是否要跟我联手?是否要同我一起对付沈轻稚?眼看她今日就要落入谷底,咱们趁她病要她命,这是能打击她的最好时机了。”
李巧儿被她逼问得脸蛋涨红,这一次她无法再沉默以对,等到王夏音说完了,她才吭吭哧哧道:“可……我们为何要对付沈妹妹?”
王夏音深吸口气,差点就骂了娘。
合着她前面那么多话都白说了。
李巧儿似乎还是不明所以,忐忑又无辜地看向她,那对琉璃珠儿晶莹剔透,如同漂亮的猫儿,纯洁又可爱。
王夏音不能同她闹得太僵,她正要开口再解释一遍,外面就传来慌张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
王夏音面色不变,只等宫女菱花快步进了卧房,才训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菱花手里的食盒都要拿不住,她直接把食盒放到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姑娘,大事不好了!”菱花慌张之间,并未瞧见屋里的李巧儿,她只看着王夏音道,“昨日沈姑娘送的那个荷包,那个荷包……”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夏音就打断了她的话,她冷哼一声,道:“怎么,那荷包太子殿下还能收了不成?之前咱们……”
“收了!”菱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姑娘,那荷包昨日太子殿下便收了,今日一大早,就派简公公亲自登门,给沈姑娘送来了太子殿下的赏赐,听闻金银珠宝都有。”
简义虽非年九福那般从小伺候太子殿下,却也是太子身边的得用臣属,他掌管内官监,专侍奉管太子殿下的库房,给太子身边的亲近之人赏赐大多都是出自他手。
且不提之前春景苑从未成功往毓庆宫送过礼,便是侍寝之后,都是由春景苑自己按照常例给赏赐,根本就没有额外赏赐一说。
太子殿下确实看起来冷面冷心,不是个能捂热乎的冰块,但若是人人都得不到优待,人人都得不到那份暖意,那便也众生平等了。
可如今……
却有人得到了旁人得不到的一切。
菱花话一出口,不光自己白了脸,还让王夏音脸上的笃定一击溃散,让她面色大变。
王夏音张了张嘴,好半天未多说一言,这一次,哑口无言的变成了她。
房舍内一片安静,就连喘息声都没了。
李巧儿看了看菱花,又小心翼翼去看她,纠结再三,又等一盏茶才小声开口:“音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王夏音此番是彻底懒得理她了,她丧气地摆了摆手,让李巧儿自便。
李巧儿就飞也似地从王夏音屋中逃了出来。
她刚一出王夏音的门,抬头就瞧见纪黎黎正坐在自己的厢房门前,正眯着眼晒太阳。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粉白的芙蓉面上,让她看上去也发苍□□致,脆弱可怜。
听到李巧儿的脚步声,纪黎黎睁开眼睛,见是她,便抿唇一笑:“巧姐姐,晨好。”
李巧儿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见了她又是一顿,磕磕绊绊道:“晨好,晨好。”
之后,李巧儿就迅速回了自己厢房,再也不肯出来。
纪黎黎慵懒躺在躺椅上,她仰面看天,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
她的宫女莲花端了阳春面出来,小声道:“姑娘,一会儿要开课,先吃早食吧。”
纪黎黎让她把面放到边上的方几上,然后便慢条斯理吃起来。
莲花其实也很忧心,但她到底还算沉稳,不像隔壁那两个那么咋呼,因此脸上还能维持住平静。
“姑娘,今日的事……”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纪黎黎慢条斯理吃着面条,待到一碗面都吃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满园缤纷,繁花似锦,谁又能知道哪朵花开得美,开得艳?”
纪黎黎继续抬头看天,眯着眼睛缓缓道:“这都不重要,能开过一年四季,才是真正开得好。”
沈轻稚自是不知因她之事,左侧厢房那边玩得好不热闹,她早晨舒舒服服用了一顿御膳房的手艺,然后便戴着太子殿下新给她赏赐的红石榴梅花簪,耀武扬威般地出了门。
一路上,往常对她爱答不理的宫人们,皆是弯腰行礼。
“沈姑娘早。”
“沈姑娘晨安。”
沈轻稚眉目含春,笑意盈盈,她身上那股朝气,似比春日的新芽还要鲜活。
“早。”
她一一回礼,客气温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待跨过前后院的垂花门,沈轻稚正待快步进书房,抬头就见两道略显熟悉的身影立在门边。
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倒很是相得益彰。
李大山面色还是有些难看的,他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不肯往前走,倒是朱兴海颇为没脸没皮,他端着一张圆脸,很是讨好地往前走了几步,老远就给沈轻稚打了个千。
“哎呦沈姑娘,你看我这人,就是眼皮子浅,”他如此说着,一手伸出来,在自己右脸上啪地打了一声,“得罪了沈姑娘,是我不懂规矩。”
他说一句,打一下,不过两句说完,两边脸都红肿起来。
脸皮够厚,心也够狠。
沈轻稚脸上笑容丝毫未变,她依旧客气温柔:“朱公公,您这是何必,咱们都是一个院的人,自来应该携手共进,我好你好大家都好,对吗?”
这话说得很是大气,胸襟宽阔,让朱兴海打着脸的手都顿住了。
他满脸羞愧,又往前行了两步,没有同她诉苦,也没有说些不知所谓的理由,他只承诺:“沈姑娘,此番我犯错,是我自己没用,以后再也不会。”
“若是我以后再眼皮子浅,姑娘便把我赶出春景苑,让我去杂役所营生去。”
这话说得够狠。
沈轻稚轻声笑笑,眉尾的明媚如同朝阳,让人如沐春风:“朱公公,倒也不必闹成这样,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我们能同居一宫,一起为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分忧解难,是我们的福气,自来应该守好这份福气。”
沈轻稚话锋一转:“再说,我不过是个侍寝宫女罢了,哪里能把公公随意差遣?公公莫要同我玩笑。”
这一两句话说下来,朱兴海心中忐忑去了大半。
朱兴海几乎都要老泪纵横:“谢姑娘开恩,姑娘心慈人善,往后一定会飞黄腾达……”
沈轻稚打断他的话:“公公可莫要替我许愿,我担不起这般前程,不过公公也得眼明心静,得看清楚人事,以后办事才不会出错。”
“我说的对吗?”
朱兴海心中再度打起了鼓。
沈轻稚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眼尾带笑,可那眼眸深处,却似氤氲着无边寒潭,透着一股子让人哆嗦的冷意。
言笑之间,摄人心魄。
朱兴海心中杂乱纷呈,却最终不敢再轻描淡写,他对沈轻稚低下了头:“是,姑娘说的是,我一定会谨记姑娘教诲,仔细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