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落下。
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岑岁盯着手机屏幕, 直到屏幕过了时间熄灭,她才迟疑地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置信般, 她又把那段语音按了一遍。
——“除了你这个小瘸子, 还能追谁。”
——“瞎子。”
他的声音在房间上方回荡,夜晚似乎能将细枝末节都放大。她听到了他嗓音里藏着的笑,以及那在黑夜中被放大的语调里藏着的那份若有似无的宠溺。
温柔和缱绻剐蹭着她的耳廓, 她的耳根像是被高温浸泡过似的通红。
连带着耳根往下, 顺着流畅又漂亮的脖颈线条往下,被睡衣遮盖住的那一片都泛着红晕。
约莫有几分钟的光影, 岑岁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撑着墙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门。
同一时刻。
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
陆宴迟站在门边,他垂着眸看她, 浅色的瞳仁里带着细碎的笑,桃花眼敛着, 眼里是毫无遮掩的深情与缱绻, 温柔的像是要把这月色蚀尽。
两边房间都没有开灯, 只廊道里的廊灯发出橙黄色的光。
有种别样的暧昧氛围。
他的眼尾勾着几分温柔, 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来:“怕你又胡思乱想, 我觉得还是当面再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岑岁啊了下, 像是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眼神慌乱无措地扫向四周。
偏不看他。
陆宴迟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几步, 在她面前半臂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稍稍俯下身,和她的视线齐平。
空气里有浮尘飘动。
突如其来的靠近,男人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令她的呼吸一滞。
岑岁下意识地收回视线。
目光顿时被他抓住。
她看到他的眸色明显地暗了下来,像是积攒着某种情绪似的,他的喉结缓慢地动了下,语气格外的斯文又正经,说:“岑岁,我能追你吗?”
他的嗓音低沉,说话间的热气扑在她的脸颊上,岑岁呆呆地望着他含笑的眼,觉得整片后颈都发麻了。
像是坠入虚空。
尤为不真实。
连带着眼前的陆宴迟,都像是个朦胧的虚幻。
大概过了几十秒,岑岁才像是抽回神志般,她看着他,声线都在微微颤抖:“那你准备怎么追我?”
“说出来,”陆宴迟忽地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动作极亲昵,语气慵懒极了,“就没有惊喜了。”
岑岁“哦”了声,勉强维持着情绪:“那我先回房了。”
陆宴迟直起腰来,懒懒道:“需要我抱你上床吗?”
她的脚步一滞,语气生硬道:“我只是同意了你追我,你不要得寸进尺。”
“前几天不都是我抱你上床的吗,怎么现在就成了得寸进尺了?”他垂眸看她,语气松散极了。
岑岁避开他的视线,很刻意说:“前几天我和你之间还是干净又纯洁的朋友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干净了?”陆宴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速悠悠地开口,“是这个意思吗?”
“……”岑岁忍了忍,“我和你现在也还是,很干净的关系。”
陆宴迟似笑非笑地,“是吗?”
“你要摆正你的位置,你是追求者,我是被追求的那一个。”又怕他觉得她麻烦,岑岁很没骨气地补充,“虽然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追我的话,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既然都喜欢我了,怎么还要考虑?”陆宴迟莫名想笑。
岑岁上下扫了他一眼,继而慢吞吞地吐了三个字出来:“仪式感。”
陆宴迟像是在思考,几秒过后,他忽地凑近她,桃花眼里敛着温柔笑意,尾音拖着,显得缱绻又温柔:“好,为了你的仪式感,我从明天开始好好追你——”
“……”
“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
-
回到房间,岑岁平躺在床上整理着心情。
恰好这个时候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亮光充斥着房间,岑岁捞起手机,看到陆宴迟给她发了消息:【早点睡,晚安。】
以前聊天的时候,陆宴迟从没有发过这样的话,话题大多点到为止。
岑岁眨了下眼,问他:【你以前都没说过晚安。】
陆宴迟:【有吗?】
陆宴迟:【记不清了。】
岑岁:【有的。】
陆宴迟:【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发。】
岑岁在床上滚了一圈,差点儿压到自己打了石膏的脚,她吃痛地叫了声,脸上却满是甜蜜:【为什么每天都发?】
陆宴迟给了个她期待又满意的答复:【因为在追你。】
岑岁捧着手机傻笑。
下一秒,手机又震了下,她退出和陆宴迟的聊天界面,看到孟微雨发过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她抽了抽嘴角,点开未读。
她也懒得往上翻,直接发一句:【我睡了。】
孟微雨:【?】
孟微雨:【你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微雨:【不!许!睡!】
岑岁:【我今晚什么也没发生。】
孟微雨:【我不信。】
岑岁:【睡了。】
孟微雨:【你是不是和陆教授有什么进展了?】
岑岁想了下,很矜持且保守地回她:【我觉得在我三十岁之前,应该会和陆宴迟在一起。】
发完这条消息,岑岁便把手机的网络给关了,顺便打开勿扰模式,之后便把手机扔在一边,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漆黑无光的房间里,她的思绪渐散。
然后渐渐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岑岁这晚梦到了以前。
梦到某个晚上她还在熟睡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岑岁整个人从梦中惊醒。
她先是茫然,紧接着,又听到了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像是家具被掀翻在地。
岑岁光着脚走出房间,循着声音,悄悄地推开了主卧的门。
就看到,岑永斌抓着孟雅萍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往柜子上砸,动作粗鲁,没有一丝顾及。孟雅萍尖叫着,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放开个屁,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
说着,他就踹开边上碍眼的落地衣架,低头看了眼地上,最后捡起台灯,猛地往孟雅萍的身上砸。
岑岁惊恐地睁大了眼。
她站在原地,像是失声般说不出一个字来。
双腿止不住地抖。
孟雅萍被他打的趴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她还在哭着向岑永斌求饶:“老公,你喝醉了,你清醒点,求求你清醒一点。”
岑永斌打了个酒嗝,他走路都是颤颤歪歪的,但是打人时毫不手软。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贱货。”
隔着门缝。
孟雅萍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岑岁。
她流着泪和岑岁摇头,示意她快走。
岑岁盯着眼前的一切。
像是不敢置信,但现实却像是一记警钟般,勒令她面对这难堪又令人作呕的一切。
平日里送她上学的好父亲,会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给她扎最漂亮的鱼骨辫,会买粉粉嫩嫩的蝴蝶结,会把她放在肩上和她说:“爸爸带你环游世界咯。”
“红豆是爸爸唯一的小公主。”
“爸爸当然爱我们红豆了。”
可是红豆没有想过她的爸爸,喝了酒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年岑岁九岁。
她颤抖着拨了110.
不到十分钟,警察就来了。
处理方式和陈佳琪父母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只是官方地劝导了几句话,然后再让岑永斌做个保证,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
岑永斌酒醒后跪在地上哭着道歉,孟雅萍也抹着泪原谅了他。
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在年岁尚小的岑岁那里,留下了极重的烙印。
她开始害怕每个夜晚。
害怕喝了酒后性情大变的父亲。
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岑永斌都没喝过酒。他没喝酒的时候,仍旧是外人眼里的好父亲、好丈夫,儒雅随和,谈吐得体。
可岑岁仍旧害怕他。
那晚的记忆如梦魇般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某天放学回家,她再度遇到了喝醉酒的岑永斌。
以及被岑永斌欺辱打骂的孟雅萍。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岑永斌转过头来,嘴角冷冷地勾起,放下手上的东西,往岑岁那里走了过去。孟雅萍连忙抱住他的脚踝,卑微地求他:“不要打红豆,你不要打红豆,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不要动她,求求你,你杀了我也好,但是不要动红豆。”
可是岑永斌却跟听不到似的,狠狠地抽出脚,往她的肩头用力一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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