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撞上,江泽洲没半分退让,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出她的内心。这种直接露骨的对视,令孟宁心慌,但她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怎么了?”
江泽洲说:“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孟宁:“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用‘有意思’夸我。”
江泽洲:“其他人是怎么夸你的?”
孟宁含糊回答“很执着。”
江泽洲:“不应该是很漂亮吗?”
孟宁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形容词,承认吧,未免有点儿厚脸皮,甚至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否认吧?但确实是有很多人夸她漂亮的,如果否认,未免过度谦虚,像是明褒暗贬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没吭声。
好在江泽洲的重点都在前面那个词上,“很执着?哪方面的执着?”
执着于喜欢你这么多年。
可她是说不出口的。
表白要是能说出口,她也不会暗恋江泽洲这么多年。
孟宁心想还不如纠结她到底漂不漂亮呢,她背微微弯曲,很没有底气地找借口,“当时找工作吧,推了很多国外歌剧院的工作,一定要回国。身边的人都觉得我这人死脑子,脾气犟。”
江泽洲似乎被她说服,慢条斯理道,“我当初回国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说这种话,他们觉得留在国外好,我觉得回国好,个人看法不同罢了。不过——”
话戛然而止,孟宁上半身微倾,靠向他那侧,想听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幸好,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都喜欢留在国内。”
“……”
又一个相似点。
孟宁笑:“是的,你也很执着。”
江泽洲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吃完饭,要整理厨房。一个人下厨,另一个人收拾,天经地义。孟宁用这个理由,拦下要去洗碗的江泽洲。虽说是洗碗,但孟宁要做的很简单,把碗筷扔进洗碗机就行。
江泽洲有轻微洁癖,即便厨房刚使用过,依然干净得像是刚打扫完。
开放式厨房,岛台与餐桌相距两三米。
江泽洲的位置背对厨房,他没转身看她,也没和孟宁搭腔,只是放在餐桌上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极有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
窗外雨更大,雨像是开了闸的的洪水,磅礴肆虐。
他偏过头,和雨夜无声对视。
半晌,眉间皱起。
孟宁走过来时,就看到他一副拧眉思索的模样,她带丝忐忑,问:“怎么了?”
江泽洲:“我在想,小区里能进来的人无非两种,业主和他们的朋友,如果是意外,那跟在你身后的应该是业主的朋友;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确实在暗地里观察你。”
霎时,气氛染上几分紧张与阴森感。
孟宁喉间发涩,“应该只是凑巧吧?”
江泽洲却摇头,“你不能把凡事都当做凑巧,万一真的有一个人跟踪你呢?而且你一个人住,他很有可能入室抢劫。”
越说越恐怖,尤其是在这种最适合犯罪的阴雨天。
漆黑,混乱,一场雨就能冲掉所有犯罪痕迹。
“……”孟宁不敢再脑补了,开始想对策“我房子还有几个月就能搬进去了,短租房很难找,而且我也不想和我爸妈天天住一块儿,我总不能这几个月都住酒店吧?”
“没必要住酒店,我每天上下班接送你,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安全的。唯一不安全的时间,就是你上下楼,和一个人住的时候了。”
孟宁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好似没猜到,模糊得像是隔了层纱,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帘,试探询问:“那你的意思是?”
江泽洲眼里毫无情绪,面色冷淡,语调清冷,仿佛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的,“——你搬到我家住,这样就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了。”
他眼睫一抬一压,眼皮压下的,是处心积虑。
客厅置于静谧中。
轻浅呼吸声与嘈杂雨声交错。
孟宁大脑一片空白,迟钝地抬起眼皮,与江泽洲对视。
定格两秒。
孟宁滞后的思绪开始转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唇翕动,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略显艰难:“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同居?”
异性同居,单单是组合在一起的四个字,都暧昧幽生。
更何况,孟宁记得自己进屋换衣服前,江泽洲说——“我也不会轻易地和异性住在一个屋檐下。”
前后过去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向她发出同居邀请。
孟宁理智回笼的大脑,再度陷入浆糊里,清醒被混沌搅拌。
江泽洲像是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上半身微往前倾,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相握,面色平静,理智地和她分析现在的情况,“这个小区确实住的都是高收入人群,但高收入人群并不和高素质人群画等号,学历高,收入高的人群,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坏事,起歹意。”
“我当然希望被跟踪是一个误会,但如果不是呢?孟宁,你确定你能保证自己安全吗?”
“不要说什么小区安保设施一流这种话,安保再好,保安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你下楼散个步,去超市买点儿吃的,万一路上又被人跟踪怎么办?你觉得那个人会给你时间抱紧,还是给他自己时间直接把你捆住?”
江泽洲几乎不给她一秒钟的思考时间,话赶着话,逼迫她点头同意。
孟宁闭了闭眼,“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住一起,很奇怪。”
江泽洲反问:“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只是合租,又不是同居?”
他神色清明,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正直,不沾染任何个人情感,一副光明磊落,甚至隐约散发着“活雷锋”气息。
并且,孟宁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合租。
不是同居。
反倒显得她思想龌龊了。
孟宁沉吟片刻,“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朝夕相处已经足够令她神魂颠倒了,如果还要加个地点,同一屋檐下,孟宁觉得自己很难把持得住。白天她能将所有情绪藏好,是因为她把所有的喜欢都埋藏在深夜。
只有在晚上,她才能毫无羞耻,万分坦荡,甚至引以为傲地说自己死脑子的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年。
白天不行。
白天她需要工作,需要表现得滴水不漏,需要成为大提琴组的主心骨;她还有家庭,她是父母眼中最值得骄傲的女儿,也是孟响眼里最完美的姐姐;还有沈明枝,沈明枝一直以来都希望她能够放下执念,活得洒脱一点儿。
虽然一路走来,沈明枝有意或是无意间,都在促成她和江泽洲。
可是白天的孟宁,要扮演的角色太多了。
只有晚上。
只有到了晚上,门一关,像是和全世界都断绝联系。
只剩下孟宁。
她只是孟宁,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肆无忌惮地想念,赤.裸直白地喜欢,都可以诉之于口了。
没人会比孟宁更擅长自我调节情绪了,短暂的思考后,孟宁再一次说,“江泽洲,我还是觉得不行。我们都有同性朋友,也经常会有往来,如果被我的朋友知道我和一个普通异性朋友住在一起,恐怕很难解释。”
“为了人身安全,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我朋友可能会觉得,和你住在一起,更不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