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见到她宝贝儿子江泽洲,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原本每个月都会见面的母子,之所以两个月没见面,是因为两个月前,吴淼以一家四口吃饭为由,骗江泽洲过来,相亲。
其实也算不上是相亲,女方父亲,和江家是多年合作伙伴。两家人吃顿饭,挺正常的。
江泽洲推开包厢门进来,视线扫荡一圈,最后,低头,极具讽刺意味地勾了勾唇角。
用餐时,一切正常。
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绅士有礼,涵养周到。
吴淼和江永邺,都以为江泽洲转性了,想通了,接受相亲这回事儿了。
结果过了一个月,吴淼打电话问他回家吃饭的事儿,江泽洲语气平静,“我最近不会回家吃饭了,您也别给我打电话了。”
“还有,妈——”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您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多管管您小儿子,他又气走了一个大提琴老师。”
“……”
平淡话语,怒火薄积。
第一次,江泽洲话说完,不等她回应,直接掐断通话。
吴淼终于意识到,她的儿子,因为上次她自作主张的相亲,生气了。江泽洲就连生气都是平静的,看不见硝烟。
没有吵架,没有争锋相对,他只是用他的实际行动,表现自己对相亲的排斥与厌恶。
思及此,吴淼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于是发消息给江泽洲。
元旦假期,最热闹的并非商场,而是酒吧。
舞池音乐喧嚣,镭射灯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空气里的尘埃都在跳舞。人头攒动,眼神勾缠,呼吸似乎凝结成丝,飘荡在空中,构成旖旎暧昧的夜。
外界通往舞池的门,墙壁两侧灯带亮着幽昧的蓝光。
进进出出,一批又一批男女。
二楼卡座,绝佳的景观位,能看清进来的每一张面孔。周杨侧坐着,半边身子搭着扶手,往下望,时不时回头,来几句——
“齐刘海,娃娃脸,百褶裙,挺乖的哦。”
“一堆女生过来,估计是单身。”
“看着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半天没回应,周杨拖腔拉调,喊他的名字,“江泽洲——”
自去年夏天伊始,周杨陆续地给他介绍对象,女生,无一例外,乖乖女类型。
偶尔是酒吧,偶尔是朋友聚会,他千方百计,把女生带到他面前,女生漂亮灵动的脸,羞怯泛红,望向他的眼底,堆着□□裸的爱慕。
可江泽洲眼神凉寂冷淡,如万年冰封雪山。
偶尔是通过手机。
周杨给他发女生的照片,然后问他:“喜欢吗?喜欢就介绍给你。”
该说不说,周杨的眼光真的很好。女生,一个塞一个漂亮。
只是江泽洲放下手机,眼前,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手机里女生的脸,而是另一张脸——五官大气端庄,却又有种少女的娇羞。气质清冷优雅,如江南烟雨般。
意识到自己在想谁之后,江泽洲没来由陷入一阵恐慌。
更恐慌的事还在后头。
当天晚上,他连夜订机票,去了江城。
没有人是特殊的,也没有人是独一无二的,她是江城人,淡若江南烟雨,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江泽洲在江城待了两个月,他终于发现,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孟宁。
于是他回到南城。
两个小时前,他刚下飞机,周杨接机,不顾他舟车劳动,把他载到了酒吧。
周杨回头,就看到江泽洲在发呆,他恼火,“都到酒吧了你还在想工作是吧?江泽洲,拜托你脑海里有点儿别的吧,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你这样,还怎么找对象?”
江泽洲回神,“没在想工作。”
周杨:“那你在想什么?”
江泽洲抿了口酒,淡声:“没什么。”
服务员端来一盘果盘,边上一盒叉子,江泽洲放下酒杯,拿起叉子时,手边手机亮起。
来自他母亲的消息。
拿起叉子的手,改为拿手机。
消息点开——【大年二十七那天,有个相亲,对方是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还会拉大提琴,你要是成了,就多了个女朋友,没成的话,就当给你弟找个大提琴老师吧。】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下颌线。
明灭的光影中,江泽洲的脸,晦暗难辨。
周杨挨蹭到他身边,叉了块哈密瓜,见他盯着手机发呆,探过头,一眼扫过去,捕捉到关键字。
相亲。
大提琴。
他没来由笑一下,脑海里闪过某个人来,于是起哄似道:“哟,还是拉大提琴的,指不准你这相亲对象是那姓孟的。”
“……”江泽洲眸光微敛,溢出危险情绪。
周杨无动于衷,大大咧咧:“你看啊,你上个喜欢的对象就是拉大提琴的,这回又来一个拉大提琴的,多合你心意。尤其还是你妈介绍的,肯定没对象,也没什么暗恋对象,清清白白,啧——美好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
江泽洲面色冷凝:“能闭嘴?”
周杨却跟察觉不到危险似的,自顾自接着说,“我说真的,那女的都走多久了,你认识她才几天,有必要这么惦记她吗?还真打算为了她终身不娶啊?”
江泽洲最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颓废低迷。
整个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按理说,积极向上,值得肯定。但是,他断绝了所有娱乐活动,清心寡欲,又毫无生气。
周杨试图惹他生气,把他屋子弄得一团糟,在他睡觉的时候拿着麦克风唱着跑调的歌,甚至还把他的文件给弄湿……
而江泽洲。
他一言不发地收拾屋子,被吵醒,起床洗漱工作,文件弄湿,吩咐下属再打印一份。
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
饶是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原因——被伤了。
思来想去,周杨还是想不明白,“你和她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加起来都没一个月吧?搞得跟你和她谈了十年然后被她甩了似的。”
江泽洲正给母亲回消息:【不去,您别为相亲的事儿烦我了,我没那心思。】
一道光打过来,将他脸上表情定格。
双唇紧绷,目光远眺,似在回忆。
灯光颜色变幻,由迷离的蓝,到暧昧的橙,江泽洲冰冰冷冷的脸,浸染在橙光中,无端多了几分柔和,他嘴角轻勾,清清冷冷的声调:“我很早就见过她了。”
周杨一愣。
光被晦暗吞噬,江泽洲的嗓音,也像是融入黑暗中,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只是很可惜,她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