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常的夜, 房间内只一盏昏黄灯光氤氲。
齐聿礼抱着南烟靠坐在床头,他仍不太清醒,撩吊着眼, 感受到她趴在自己的怀里, 这种撒娇状态,其实蛮少见的。她这些年,总是有事求他, 或者坏心眼作祟,所以才装模作样地跟他撒个娇,示个软,求个欢, 做个爱。
现在这般摊开了脆弱灵魂的撒娇模样,齐聿礼满脑子搜刮,都想不到上次她撒娇到底是哪次。
“做什么噩梦了?”能让她这么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
南烟眼梢掀开细细的一小道缝,声音低迷:“我梦到我爸爸妈妈了。”
齐聿礼:“那不是挺开心的吗?”
南烟摇头:“他们不要我了。”
齐聿礼彻底清醒, 他眼底情绪不明, 晦暗沉默许久过后才说:“他们没有不要你。”
“我知道。”南烟说,“如果有的选, 他们也不会离开我的。”
“嗯。”
“齐聿礼。”南烟倏地叫他的名字。
“嗯。”
“齐聿礼。”
“嗯。”
“齐聿礼。”
“……怎么了?我不是在这儿吗?”齐聿礼嗓音清润, 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还裹挟着微末笑意,语气里也有着无底线的宠溺意味。
南烟靠在他胸口的头抬起来,整个人也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她和他一样靠坐在床头。
四目相对。
视线齐平。
南烟一脸认真:“你会陪着我的, 对吧?”
齐聿礼:“对。”
南烟:“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齐聿礼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尾, 不厌其烦地回应她:“你是我的太太, 烟儿,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顿了顿,还非常周全缜密地补充了句,“哪怕死了,我们的骨灰盒都会放在一起。”
“……”
霎时,温情旖旎的氛围,因为他后半句话陡然沾染了某种阴森冷气。
南烟眉头微皱,嘟囔着抱怨了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变态。”
听得齐聿礼嘴角微抽。
其实后来回忆起那个夜晚,是非常平淡的,可南烟非常贪恋。
那晚她被梦吓醒,抱着齐聿礼撒娇,听他冷冰冰的安慰,虽然后来安慰着安慰着,莫名又往变态的方向去,但他被她骂,也没生气。
她靠在他的怀里,碎碎念地指责他:“你就是很变态。”
齐聿礼冷哼了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个变态,怎么?我们都要结婚了,我就算再变态,你也得认。”
“我也没不认,”南烟盏唇笑,“我这人胃口独特,就好变态这口。”
“……”
齐聿礼脸黑了黑,唇角还是往上翘的,“胡闹。”
指责的话,也夹杂着微末笑意。
南烟抱他的力度更紧,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自己嵌入他的生命里。
她深深地呼吸,鼻尖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是那种刻之入骨的安定感。
他总能让她心安。
不管是七岁那年,还是现如今的二十三岁。
只要有他在,南烟就像是拥有和全世界抗衡的勇气。
或许真的是命。
命里注定她爱他。
困意来袭,南烟沉沉地阖上眼,彻底昏睡前,呢喃般地说了句:“齐聿礼,我好喜欢你,你也要一直喜欢我……知道没?”
不是请求,也不是要求,是命令。
——简直把他的蛮横也学了个十成像。
齐聿礼俯身,在她的额间轻吻了几下,关灯前,他轻声对着寂静的夜,对着沉睡的南烟——有的话,他总觉得难以启齿,可是又是他心里的真心话。所以趁着她熟睡时,他说了出来,“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我对你的喜欢,不取决于你,只取决于命运。
而我的命运告诉我。
我的原则,只能是你。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办婚礼了,南烟和齐聿礼都没有什么紧张感。
南烟觉得主要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和齐聿礼已经结婚了,婚礼不过是走个过场,而且之前还办了个订婚宴。现在再办个婚礼,让她有种……二婚的感觉?
轻车熟路,没太大的紧张感,也没太多的期待,平平淡淡的吧。
至于齐聿礼——
南烟私以为,齐聿礼这种冰山,这辈子都不会有所谓的紧张情绪,即便有,也是他让别人产生紧张感。反正,齐聿礼是不可能紧张的。
事实上。
齐聿礼确实不紧张。
比起紧张,他更多的情绪还是,急迫。
迫不及待想快进到婚礼那天,想和全世界宣告,自己终于把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娶回家了这件事。
对此,其余三人的评价是——
霍以南感同身受:“不错。”
商从洲嗤之以鼻:“养了这么多年才把她娶回家,你也好意思?我要是你,她二十岁那年我就拉着她领证去。绝对不浪费一分一秒。”
容屹则是一眼看穿:“你竟然还会期待婚礼仪式。”
齐聿礼眼丝斜睨:“我的婚礼,我自然期待。”
容屹:“如果你说你会在婚礼上穿婚纱,那我倒是能期待一下。”
齐聿礼脸色很黑:“你知道我很多年没动手打人了吧?”
于是容屹不敢挑衅他,立马闭嘴,保持沉默。
事实上,齐聿礼的情绪比南烟的情绪波动多得多。
他很期待,也……紧张。
好几次工作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然后开始走神。一走神,便是大半个小时,回过神后,整个人无可奈何地一声低笑。
笑自己怎么像个毛头小子?
或许是心情太好,很多事,齐聿礼都会看淡许多,也会不那么计较。
好比如,他接到齐云川的电话后,没有以往的冷漠疏离,只是平淡。
齐云川自从齐老爷子七十大寿后便出国了,转眼已经过了半年时间,即便他以往出国留学,也没有这么久没回国过。
“三哥,我现在在法兰克福机场,还有半小时登机。”
“需要我让人来机场接机吗?”齐聿礼甚至像个体贴的哥哥。
齐云川愣了愣,随即知道他不过是客气一下,“不用了,老宅那边会有司机来接我的。”
齐聿礼短促笑了笑:“是怕我知道,你落地江城,所以不用我派人来接你?”
到底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齐云川沉默片刻,而后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你只是不让许流霜来南城,没有说过,不让我去江城找她,不是吗?”
“她要订婚了。”
齐云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知道,我就去看看她。”
齐聿礼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可他心情确实好,好到能够忽略这些,只说:“不要为了任何人事,缺席我和南烟的婚礼。我邀请了上流圈所有人,我不希望婚礼过后,听到齐家内部不和的传闻。”
齐云川:“我知道,我就去江城待一天,隔天就回来。”
电话挂断后。
齐聿礼眼底滑过几分无奈。
其实整个齐家唯一能和他竞争的,也只有齐云川了。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要不要仁慈一点儿,要不要把对南烟的纵容和宽容,匀一点儿给他那些堂兄弟们?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任何一个豪门世家,都不能有仁慈这个词出现。
因为对旁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齐聿礼但凡犹豫过、仁慈过、纵容过,都无法走到现如今的位置,也无法年纪轻轻就成为齐家掌权人,成为霍氏的四大总经理之一,成为南城首屈一指的人物。
但他还是想,算了吧。
齐云川这次去江城,大概是去和许流霜告别的。
人和人之间,需要无数次的告别,也需要一次真心的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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